巨鹿寻虎
春天最好能有一次远行,一次远到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的远行,这样才好将崭新的春天的印象与感受,不只是掠过、不只是熟视无睹的观赏而是实实在在地放到生命的又一轮记忆之中。有了这样的陌生的春天的刷新,我们的身心似乎才会认可,认可自己真正参与到到了这生命里又一个轮回的勃然生机之中。
这一次释放这种春天的情绪,选择的是东南方向的广袤平原。这一带平坦无垠的大地虽然距离不远但是鲜有涉足,而春秋古郡巨鹿的杏花节算是这种纵身陌生的春天的一个最好由头。
杏花节主会场所在的数百亩老杏树林,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不着一叶的开出香香的花朵的可爱之中,虽然会有一种因为与北方冬天的、近于荒漠化的、干枯的环境对比过于鲜明而来的,凄婉的意味;但终究还是能让置身花海之中的游人有那么一个时刻是忘我的,是陶醉的,是流连忘返的。
杏花从含苞欲放的粉红到彻底盛开的苍白之间,弥漫着一阵阵清清的雅香,纷纷落地的花瓣覆盖在施过黑色肥料的黄土地上,使最底层的最具有根基意义的大地上产生了一种让人心动的贞洁的美丽。所有的圣洁无不出之于这样广袤无垠的土地、不无异味的肥料和孜孜矻矻的耕耘。
开着电动车骑着三轮扶老携幼而来的父老乡亲、女人孩子是杏花节上的绝对主力,这种面貌一新的聚集与传统的庙会相比多了一种审美的意趣,少了几分买卖的艰辛,是人们在春天里开始更多的户外生产生活的一种仪式化场景。那些布置在花海之中的红衣织布女,那些在曲虬如盆景一样的枸杞树边表演的乡村女人们,既是这全新的春天的仪式的点缀,也同时是生生不已的古老地域中的核心。
恰巧的是,这一天春风浩荡,蓝天上的白云在风中快速驰骋,带动了几乎所有游春的人们的目光和心情。
这样不期然之间的普遍的欢乐在另外一个地方,新农村小镇寻虎村里继续上演着。这座被命名为革命历史小镇上的村庄里,大姑娘小媳妇们穿上八路军的灰军服跳着广场舞,大开大合谐韵俏皮的一招一式之间洋溢的不是苦难,不是沉重,而是苦难与沉重之中重新生长出来的生命的欢欣。
这样的欢欣一样可以在在那位90岁了依然耳不聋眼不花身板笔直声气宏壮的老英雄身上发现,他穿着灰色的军装挎着手枪的姿态显得非常纯正;而他在游人面前一展歌喉的认真与执着,在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的同时,也为这样普遍的欢欣增添了一层感慨的色彩。
寻虎村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先后有25人在战场上牺牲。他们的名字逐一刻在英雄广场的墙上,和纪念碑隔着广场默然相对。将本地的牺牲者逐一刻石以念,在欧洲在德国都是一种普遍现象。他们对历史上所有本地居民中死难者的记录里,既有人道纪念之意也更是对后人的一种提醒,提醒后人战争与暴力的悲剧不要重演,提醒人们多多享受幸福的阳光。我们的格式与内容虽然与那样的普遍纪念有差别,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现世幸福的珍惜。
这时候,广场上的村民们就正沐浴着饱满的春日阳光,或坐或卧,享受着新农村小镇给开辟出来的公共空间。公共空间在中国历史的很长很长的传统里都曾经是必然的设置,但是最近几十年已经少有其地。乡村中的人们没有一个公共的户外活动场所,只能在街头站脚。不管以什么名义开辟的新农村小镇,都在这个意义上比较充分地满足了人们的需求。
那些被安排在粮仓边的长椅,那些占用废弃院落建成的公共活动空间上的老人孩子的游戏场地和休闲面积,都直接提高了村庄生活的幸福指数。广袤的乡间社会发展的坎坷不易,终于在这又一个的春天里出现了某种新鲜的迹象;相信欢欣的、进步的、文明的光芒,将更多地照耀在包括寻虎在内的我们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