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单的灯光运动场

长安街稍微向东一点就不再叫长安街,叫建国门内大街和建国门外大街,实际上还是长安街的延伸,笔直的延伸。这条笔直的延伸线上,各种顶级的单位名号鳞次栉比,各种造型的楼宇像是排座次一样争先恐后,仔细看看,无一不是权力和财富的集大成者。甚至那些旧有的传统商业中心,比如王府井和东单之类也都在这权力与财富以及权力与财富密不可分的混合物排列中,逐渐冷落了下去。

这在县城里,就相当于县政府所在的那种挂牌的“严管街”了。外地牌照的车辆不允许走这条街,本地牌照的车辆也要按照限号要求走,本地车辆之中自行车之外的非机动车也完全不允许通过;只有步行者在除了广场之外的地方还是相对自由的。

在这条街上步行,就享受着这种相对的自由。虽然有些漫长,虽然沿路固定的与流动的、着制服的与不着制服的巡逻者众,但是很快也就习惯了。至少作奸犯科专门以侵害普通百姓为能事的犯罪,在这里也同时被极大地抑制住了。这里有大可以放心的安全感,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依旧可以不疾不徐地做目不暇给之状也。

在社科院呆板的板楼对面,有便道绿地,绿地里密集地排列着众多的公园长椅。这些长椅甚至都没有中间的隔挡,也就是说想躺下待一会儿理论上也是成立的;当然那会不会立刻招来警惕的巡逻者也就两说了。总之正常的坐下休息是完全合理合法的,这种对于行走者来说非常舒适的权利,在这样的地方被充分地尊重着。

当我坐下,坐定了的时候,就因为这种获得了坐下的权利而很是感动了一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有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户外的椅子,任何人都可以坐的公共的椅子,是不能设立或者要尽量少设立的。要设立也不能设立有靠背的那种典型的椅子,要尽量用水泥,而且水泥台子不能长,要让人躺不下去……

外在的理由仅仅是有人破坏,有偷盗或者损人不利己的破坏者专门对这种无人看管的公物进行损毁;其实还有一个内在的不便说出口的理由:不能让陌生人享受这种公共的舒适。他们享受了,于我费力设立者何利之有焉!

从这个角度上说,就不能不赞叹,首都就是首都,长安街就是长安街。而让人发出这样的感叹的并不只是这些椅子!继续向西走了几个BLOCK以后,在东单过街天桥上赫然望见了一片灯光球场。

这片灯光球场就在东单大街与长安街交叉口的西南角上,占地面积相当大,沿着街道一直向南延伸,在夜色之中橘黄的灯光将高大的铁网上下左右完全围起来的长方形运动场给照彻,显得非常壮观而奇特。壮观是因为夜色之中笼形的灯光,奇特是因为这笼形的灯光就安置在繁华的长安街上,在长安街的东单这样寸土寸金的所在。

严格的说这里应该是灯光运动场,不单单是球场;排球羽毛球乒乓球之外还有各种别的运动,踢毽子的跳绳的甚至田径项目。参与者好像多是本地居民,因为大多步行而至,汗水浸透了衣衫以后挺拔而潇洒地解开栓在栏杆上的狗,又步行而去。此情此景让站在天桥上不无吃惊地俯瞰着的过路者颇为艳羡。这其中很有一些从北京站走过来的外来者,他们面对首都的诸多不可能想象其实是早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但是看见这完全意想不到的灯光运动场还是因为大大出乎了自己的经验可能而惊喜和赞叹起来。

一个地方的生活质量早已经不体现在高楼大厦的高度和马路宽度车流密度等等司司空见惯的指标上了,如果说面子工程,德国柏林那样市中心的原始森林远比其原来建造的勃兰登堡门要更让人折服。专一为居住者设计的休闲的运动的场所,不惜占据核心地位,体现着一种民本民生的基本原则也同时是为官为权的最高原则,才是现代意义上最大的面子。

沿着长安街慢慢地走,不断有跑步的人、夜骑的人迎面而过;这其实是首都生活和外省生活在质地上的最大区别。虽然不是生活在外省的人都有可能改变权力者的思路,但是至少是能改变自己生活的路数。这便是今夜从东单的天桥上走过并且望见了灯光运动场的人,所应该有的感受中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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