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缘 | 你写错字了只会涂一个黑疙瘩?在古代,如何补救都是一门艺术!

(本文源自北京晚报2017年11月9日第40-41版)

在习惯键盘的时代,

写错字是常有的事情。

字写错了你是如何处理的呢?

小孩子会在橡皮擦上沾点口水,使劲蹭掉;

技术高超的学生将胶条粘在错字上,“咔嚓”一撕;

或借助修正带、涂改液之类的玩意儿;

强迫症会撕整纸重写。

在纸张资源并不充裕的古代,

书法家们写错字后又是如何补救的呢?

书写中最常见的笔误是误字、漏字,尤以误书更常见。《抱朴子》内篇卷十九《遐览篇》云:“谚曰:'书三写,鱼成鲁,虚成虎’。”

笔误的原因繁杂,有时并不能全部归咎于粗心大意或腹无酝酿。

前辈作字亦有错误处,初不是假借也。《米元章帖》写'无耗’作'无好’;《苏东坡帖》写'墨仙’作'默仙’;《周孚先帖》写'修园’作'脩园’。以至王荆公(安石)作诗,其间有'千竿玉’,却写作'千岸玉’,恐皆是其笔误耳。

——【宋】袁文《甕牖闲评》

救场方法 —— “涂注乙”

既然有错,便要“救场”。书法救场的方法,主要有刮洗、贴纸、挖补、雌黄涂漫(雌黄是一种矿石,呈黄色。古人常用黄纸写字,涂后看不到,类似今天的涂改液)等,有的已属装裱之法,破坏了纸面,不足取。

雌黄

雌黄:是一种单斜晶系矿石,主要成分是三硫化二砷,有剧毒,黄色矿物,用作颜料。古人用黄纸写字,写错了,用雌黄涂抹后改写。

我们常说的“信口雌黄”,源自晋朝孙盛的《晋阳秋》:“王衍,字夷甫,能言,于意有不安者,辄更易之,时号口中雌黄。”意为随口更正不恰当的话,后指不顾事实,随口乱说或妄作评论。信,任凭。

那如何通过书写直接“救场”呢?

“涂注乙”是古今书写“救场”最实用的方法,经常同时兼用。

涂,即涂改,以墨涂抹或于字旁加点,表示删除,依据用墨轻重多少,尚有大涂小涂、淡抹浓抹之分;

注,即添注,补充说明;

乙,即勾画倒转其字,表示前后顺序更换。

米芾《拜中岳命作诗帖》,第三行“尘”字的右下加“乙”,表示改为“风尘”。

“救场”之法,依据“剧烈程度”,可粗略分“文救”和“武救”两种。

“文救”有一个非正式的总原则,在错字右边点上三点,表示这个字不要了。

孙过庭《书谱》中开篇第六行有很多笔误,字形右侧点上三点,表示有误。

黄庭坚《诸上座帖》第十八、十九、二十行连续在字形右侧打上三点,表示有误。

黄庭坚《廉颇蔺相如列传》第十二行“和氏璧”中“璧”错成“壁”,在字形右侧点上三点,表示该字有误,正确的字写在下方。

但有时也可能是两点:

王铎《子尚知狂性》五律一首 开篇第五字“情”乃误写,右侧两点表示略去,正确的“性”字写在下方。

但有时也可能是四点:

苏轼《寒食帖》中 “病”字脱漏,在右侧补上,字形稍小,“子、雨”二字有误,右侧打上四点。

有时还可能是一个很小的“卜”字,表示的都是相同意思。

米芾的《苕溪诗帖》第五行“会”字为多余的衍字,右侧有一“卜”字表示略去。

被标记上类似符号的字,就不能再计入正文内容当中。至于掉字、落字,则是在上一字的右下角处补上即可,但也有在篇末补充说明的。

王铎《过访》诗册中第八开末注“形万”二字落。

唐颜真卿行书《祭侄文稿》属“武救”。

(请向右旋转手机欣赏)

终稿共计235字,其中文面涂抹27字,添改17字。因为有些字涂抹两次作两次计算,又添改字复作涂抹删改,故原稿本末尾有后人小字加注的“右鲁公《祭侄稿》共计字二百三十四字,涂抹三十四,合二百六十八”。古今计算字数稍有出入。

公元756年,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和侄颜季明在平叛“安史之乱”中杀身成仁。这一事件鲁公情感激越,泼墨挥毫,成就了《祭侄文稿》。

以下是颜真卿行书《祭侄文稿》的局部大图:

如果颜鲁公当时重新抄写一卷,留下来的只能算一般墨迹。独有这份稿本,字里行间剧烈涂抹,点画狼藉,具有的悲情震撼力,才能真正让欣赏者感到义薄云天的鲁公,哀祭亡侄的悲愤痛苦和回天无力的无奈。所谓“以作品的未完成性体现作品的完整性”,使得《祭侄文稿》具有千秋不泯的审美价值。

涂抹处恰显书家真性情

王铎行草书诗稿,涂抹之处很多,符合写诗文的正常状态,可以说是“还其本来面目”,得以看出书家构思过程。

王铎行草诗稿册页(十二选一)

《兰亭序》作为“天下第一行书”,也具有稿本性质,存在多处涂抹、修改和增补之处;苏轼《黄州寒食帖》几处误漏明显,挥毫一过,浑然不觉。写完“何殊少年子”后,发现少了一个“病”字,于是在“殊”字右下角处补上,同时又发现“子”字多余,遂在旁边加上小点。涂改雅致,不碍观瞻。

以下为王羲之《兰亭序》神龙本的局部大图:

三大行书经典,或多或少存在修改之处。不完美之处,反倒成为完美的亮点。正如康殷先生所说,“下笔有误,抹还是不抹,须看具体情况。抹得好,草稿本也是精品,抹得不好,满纸鬼画符,最好不要见人。”

米芾《苕溪诗帖》中第十五行重笔“友”为涂改而成,原来的应该是“客”字,此乃曹宝麟先生的观点,“原写宝盖,我以为写了客,后又写到客,觉写错了,改为友”。

然而自古以来,一直强调对文字书写需怀有敬畏之心。文牍试卷必须惜字慎书,偶有急危紧迫,不管如何巧妙“救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清俞樾《茶香室丛钞》说:“宋时试卷已须计'涂注乙’字数矣”,意思是,自宋开始,考场试卷涂抹过分,超过限定标准,可以不受、不阅。考试统计“涂注乙”数,旨在严正书写,要求不出舛误。端正写字乃书生必修功课。到了清代,对书写要求愈加严格敕戒,《大清会典则例》明文规定,“若行文内误二三字,不碍禁例者,停会试一科”,惩罚极重。

来源  北京晚报·墨缘

作者  成湖

实习编辑  苏越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