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找到他 | 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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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找到他

方清

徐叔是好人,我想讲讲他。

那天刚上班,蔡主任就带了个人到我机台旁,指指他介绍给我说,小林,他,老徐,人事主任朋友的老乡,带好了,给你个组长,一句话的事。这个我信。老徐拘谨地叫了我一声“小林师傅”。我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他看上去大约六十上下,背虽有点驼,但身板还结实,脸黑而粗糙,一看就知道在工地上干过。因为我父亲就是建筑工,也就是他这般模样。

我叫他徐叔,不让他喊我师傅,叫我“小林”就行。他刚开始不好意思,后来还是叫上了。徐叔虽是“有背景的人”,但是很谦卑。不管什么脏活累活,他总是抢着干,还主动帮带班组长打下手。我们涂装车间三台喷漆机,每台机配备三人,一人上架一人下架,还有一人备料,每半个钟一轮。备料比较闲,能供上料就行。可是老徐轻松得不自在,只总爱去帮其它几台机备料。久而久之,别人都习惯了他的好意,轮到老徐备料时,张三说老徐,帮一下,我方便一下就来;一会儿李四又说老徐,帮帮忙,我去抽根烟就来;一会儿王五也说老徐,帮帮忙,我打个电话就来。结果是,赵巧儿送灯台——一去久不来。老徐忙得浑身是汗,尿都没空去撒一泡,时间一晃又轮到他上架或下架了。我私下说徐叔,别那样了。你又没多拿一分钱的工资,干好自己的就行。小心你的善良被人利用了。徐叔见没旁人,悄悄告诉我,他是花钱找老乡请人事主任吃饭才介绍进来的。都恁大岁数了,哪厂能收留我呀?我得要珍惜呀。我说徐叔你身体这么结实,在工地上干一年抵我们在厂里干三年,我爸就在工地上干,一月一万多。徐叔不作声,讪笑了一下。

周末,徐叔除了与我耍耍,很少与别人扎堆,有时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与上班时的徐叔判若两人。工友们私下都猜徐叔是条光棍,我也这样认为。可是当徐叔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就对我说,小林,带我去邮政银行汇一下款行吗?我忙好奇地问,给谁?他说女儿小芹,在上大学。说不上为什么,我为徐叔还有女儿而高兴。徐叔用的是老人手机。我说徐叔,去银行汇款太麻烦,你看这样行不?告诉我小芹的电话号码,我们互加上微信,我直接用红包转账给她,既省事还不用扣手续费。徐叔迟疑了一会儿同意试试。我添加小芹微信后,又叫徐叔打电话给小芹,讲明加微信的原因。徐叔特意避开我走出老远小声与小芹通了一阵电话后,小芹接受了我。从此,小芹的生活费每月由我用红包帮徐叔转过去。我偶尔也以大哥哥的口吻捎带两句关心她的话。小芹每回都用俏皮的表情图片回复我。

时间一久,我发现一个规律,徐叔下班吃饭前总是匆匆提着一红色方便袋往厕所跑,一支烟的功夫后才出来去饭厅吃饭。天天如此。我想,徐叔肯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大家。好奇心驱使我在一天下班后悄悄跟踪了他。我听到徐叔在卫生间里窸窣了一阵后,又嗞嗞地抽了口长气,拉开门,见到我,惊得张口结舌。我担心徐叔染上毒瘾了。徐叔不得已摊开手让我看,原来他是在注射胰岛素。我知道糖尿病人不能太劳累,建议徐叔向人事部申请一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位。徐叔赶紧说不累不累,厂里的活儿,能累个啥?看他下班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我知道他是在硬撑。

厂里每年都要在每个部门抽查几个员工做体检,蔡主任安排我去,我与蔡主任商量,悄悄把把名额让给徐叔。因为一旦查出某人有病,厂里就会关照他去相对轻松的岗位。徐叔后来被安排去做清洁工,不知为什么,没过几天他辞职离开了。

三年了,徐叔淡出了我的记忆。

一天周末,小芹突然来视频电话说,小林哥哥,你还在那厂里吗?我说在。小芹说我在你们厂门口。小芹还记着我,居然来找我。我激动不已,忙跑了出去。

小芹一见我就焦虑地问,徐叔呢?

啥?

我一时懵了,小芹居然也叫徐叔?

小芹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徐叔女儿吗?我答非所问。

小芹说她是受徐叔资助的学生,大学毕业了,已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不需徐叔再寄钱给她了。可徐叔自此不再与她联系,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寄钱。她想见他。我将小芹安顿在附近宾馆,再去找当年介绍徐叔进厂的那位老乡。徐叔的老乡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小芹是被徐叔儿子谋财害死那对夫妻的女儿,儿子虽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却无法弥补小芹心灵深处的创伤。徐叔已成了孤人,他要替儿子赎罪,要替小芹父母尽养育女儿的责任。干清洁工的工资太低,为了小芹,他又回到了工地。那老乡给了我徐叔的地址和新的电话号码。

我郑重地告诉小芹,如果徐叔是你仇人的父亲,你还会找他吗?

小芹态度坚决地一口否定。

我说假如—— 小芹再次坚决否定。

我还是讲出了实情,小芹伤伤心心地哭了。

我安慰小芹,忘掉过去,回去好好工作,明天又是一轮新的太阳。

不,我一定要找到他。小芹抹干眼泪坚定地说。她要过徐叔的地址和电话,给了我一个坚定决然的背影。

作者简介

方清,70后,四川宣汉县人。热爱文学,闲暇时爱写些小文字抒发生活感悟。多有小说散文发于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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