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洋 人 盗 宝 鏡

洋人盗宝鏡（民间故事）

文/程守业

话说滹沱河北岸是县城。正对县城的南岸是杏园村，从前住过个德国神甫。

那天黎明，荒鸡初唱，东方未晓，神甫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了。他漱洗完，挂上十字架，捧着圣经，步进礼拜堂。堂里早已坐满了虔诚的教民，他们都是邻村上下的一些贫苦农民。一年四季，不避风尘酷热，阴雨严寒，虽无一日闲，仍无好日子过。年年新禾未上场，地主就催上了。大布未下机，就抵了债了。来这里都是为了求个好命。生前不受饥寒，勿挂起锅当钟敲。死后能有四块薄板，免得填了沟壑。

神甫前几天讲了摩西率众出埃及，耶稣五饼二鱼济众，今天早上是祷告（每天早上都要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祷词念完，各人又将各人的心愿向神述了一会儿。完了以后，众人便起身。大家纷纷走出时，有两人在神甫身边停了下来。一人对神甫嗫嚅道：“大人，不，先生，我儿头疼好几天了。”这神甫是个中国通，一听教民家有病人，回去取出一瓶药来，给那人掌中倒了十余粒：“一天两次，一次两粒，你明白否？”“明白。”那人千恩万谢的走了。“你呢？”他又问身边的另一人，“先生，我妻打摆子，烧。”神甫：“几天了？”“大前天就那样了。”“你怎不早说呢——疟疾，来一下。”那人跟在神甫后面进了卧室，神甫给了他一小瓶药末：“让她喝下去就会好的，奎宁，就这一瓶了。”

早祷结束，神甫用餐，大概他还没学会用筷，一手刀，一手叉，用毕，摘下围罩。向候在桌边的佣人一挥手，佣人轻手轻脚将杯、盘、匙、盏往下撤时，他咬着支牙签踱回卧室，先坐在床边，盘算了一会儿“女学”里的事。然后，搭蒙住眼皮睡了一会儿回笼觉。梦了一阵子欧洲梦后，醒了。见红日临门，柏影摇窗，伸臂，舒腰，一个长长的呵欠后，感到身心俱爽。便从墙上摘下望远镜来，踱出去，上了钟楼，想观观景，散散心。

只见那神甫端起镜来，作了个四下望：

北望，繁峙城垛堞齐整，城池俨然，大杨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古家庄道上，南关道上，肩挑手提者络绎不绝地正向东西二城门走着。

东望，滹沱河波清水碧，蒲柳生姿，雁起莺落，两岸杂花夹堤，如绣如画。

西望，烟柳茫茫，西义、笔锋俱在雾霭之中。唯古家庄板凳桥细若一线。过桥人中，大步跨的是少年，手脚并用慢慢爬的是老者，牵衣搭肩者是少女。又见岸柳成行，柔条拂水时，忽想起《芥子园画谱》中的一句，不禁吟了出来：“高垂柳，唐人多画之……”吟毕又赞道：“多像一幅中国古人的清溪板桥图啊。”

他回身注目南山，五月初的南山，青峦如黛，沟壑苍翠，遥山远村就在眼前。他从西往东缓缓移鏡，鳌子头、泽荫泉、黄家庄、大峪……一个个小村依次而过。观见南山之下，个个小村落，舍宇无多，皆土屋白墙。门前皆杨柳，墙内桃杏犹繁时，不禁心中暗暗叫好——繁峙之美，冠三晋也。

那镜往前一移，是村北庄稼地，只见满眼青苗，迎风仰偃。田里，农人或弓腰锄草，或柱锄望云。就在此时，他隐隐约约看见，最南向的一块田里，有团白光在闪烁，初，疑心眼花。揉过眼后，啊呀—— 真真确确的有！而且，呈团扇状。他想，可能是块古镜——有宝。这位神甫急忙下来，嘱佣人：“若有人找，就说我出门布道去了。”话音一落，便向发光处直奔而去。

直走的气喘吁吁，才到了那块地边。掏出手绢来揩了一阵脸上的汗，朝白光过去。光是从田畔草丛中发出的，拨开草丛，一挪乱石，扰起一窝野蜂，轰然而起，扑面乱蜇。神甫以火驱蜂后，土瓷无器具，仍束于无策。随雇来一锄田农夫，那老农照他所示，挖至尺余深时，听得咯然有声，便弃锄手掘。稍倾，掘出一面古镜，大如纨扇，圆比冰盘。去土，背面铜纹饕餮，奋鬣欲飞，镜面再拂，竟光亮如新，毫发可辨，两人皆大吃一惊——宝，这可是宝！

神甫付钱，老农抱镜不接，连望远镜也加上，仍不接。又摸出金表一块，神甫说：“这些东西和钱，都给了你，你把镜子给了我吧，你是我雇的土工，我是雇主，依照德意志法律，镜是我的。”

神甫之言听来在理，老农却想，此洋人，常乡间布道，虽为乡人作善事不少，然而，你碧眼高鼻，我黑头发黑眼睛，人非同类，其心必异，我管你什么德不德意志，我只知我是中国人，地是中国地，中华之宝，岂能归你！

老农思，神甫也在思：馒头在屉，填刻即熟，烤鸭在手，岂能让它飞去。此倔老头，与钱钱不接，赠物物不收，罢，罢，罢。我只得该出于时就出手了。伸手便夺，老农见状，情急之下，一狠心，将镜朝石上一摔，顿时裂成碎片，散落草间。

神甫弯腰去拾，岂知那镜片，竟有灵气，见洋人俯身，又一齐入土不见，神甫夺锄猛刨，岂料愈刨愈不见，竟挖出几股泉来，从此，泉涌不涸，小潭若镜，然岁月悠悠，不知如今仍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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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