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涤修:明传奇历史剧对史源史事的选择与处理
明传奇历史剧无论是和元明清杂剧历史剧相比,还是和宋元明南戏历史剧相比,甚至是和清传奇历史剧相比,都有其显著特点。明传奇历史剧有的涉及重大历史事件,曲史曲教用心明显,明传奇历史剧中出现的历史人物普遍较多,蕴含的历史内容丰富,许多情节有史籍依据,尊史征实倾向明显,另外明传奇历史剧中爱情戏份儿杂糅较多和团圆结局模式也值得注意。比较而言,杂剧历史剧的历史容量有限,许多杂剧历史剧偏于写意,史传化叙事成分少,南戏历史剧和史实的偏离较大,清传奇历史剧和明传奇历史剧透出的时代精神总体有别。明传奇历史剧的这些特点,既和文人作家人数多比例高修养深有关,也和时代历史因素有关,本文即对此进行分析阐述。
一、不少剧作表现重要历史内容
明传奇历史剧有的直接表现历史事件,有的虽然以爱情剧等剧的面貌呈现,但剧中的历史政治内容明显突出。列述其主要者:
梁辰鱼《浣纱记》以春秋时期吴越争霸为背景,通过越国大夫范蠡献美人西施于吴王,表现吴越兴亡。无名氏《倒浣纱》虽然改写了《浣纱记》的情节及人物结局,但内容仍围绕吴越相争。
张凤翼《虎符记》着重表现淮西二十四将之一的花云事迹,写元末明初花云死守太平城、城破死难事,剧涉朱元璋和陈友谅两大集团之间的征战。张凤翼《窃符记》写魏公子信陵君通过魏王妃如姬窃得兵符,带领魏军大破秦军解除赵国之围事,剧涉战国时诸国争雄与诸国间的错综复杂关系。张凤翼《灌园记》写齐国世子田法章逃亡为灌园仆人事,剧涉燕将乐毅破齐杀掉齐王,齐将田单大破燕军恢复齐国迎立法章为齐王的史实;后冯梦龙将此剧改编为《新灌园》,虽然具体情节有变但表现的历史事件一样。
张四维《双烈记》叙韩世忠、梁红玉故事,剧涉南宋初宋金作战、韩世忠率兵抗金事。陈与郊《麒麟罽》为改编张四维《双烈记》之作,剧作主要历史内容相同。
屠隆《彩毫记》演李白事,通过李白入奉宫廷等经历,牵引进以唐玄宗、杨贵妃为中心人物的唐朝宫廷政治事件及安史之乱、永王李璘起兵等许多重要历史内容。吴世美《惊鸿记》演唐明皇与杨贵妃、梅妃故事,虽然梅妃是影子人物,梅妃事出于笔记小说和民间传说,但剧中牵涉较多的唐玄宗时代的重要历史事件尤其是表现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
陆士麟《双凤记》演宋赵范、赵葵兄弟杀李全立功事,剧涉南宋叛臣李全降蒙古后与攻宋时失败而死事。
钮格《磨尘鉴》是戏中戏结构,剧中同时关涉汉、唐史事,既有唐玄宗间诸多史事包括安史之乱等历史事件,又通过戏中戏表现了东汉窦武、陈蕃、范滂等遭宦官曹节、王甫陷害事。
佘翘《量江记》和冯梦龙改本《量江记》均演五代十国时南唐樊若水投奔宋朝测量长江宽度助宋渡江南下征战事,剧涉北宋灭掉南唐的历史事件。
朱鼎《玉镜台记》演东晋时期温峤爱情和功业事,剧涉祖逖刘琨北伐、大破石勒、平定王敦之乱等历史事件。
叶良表《分金记》演管仲与鲍叔牙友谊,剧涉春秋时齐国诸公子争做国君、管仲助齐桓公称霸事。
卜世臣《冬青记》演南宋林景熙忠于南宋事,元兵攻陷临安后,元朝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珈挖掘钱塘、绍兴之南宋皇陵,盗宝弃骨于野,林景熙等人前往收拾帝后骸骨,葬于兰亭附近,移植皇陵冬青树作为标志,剧涉南宋悲惨亡国史。
冯梦龙《酒家佣》演东汉李固、李燮父子等忠臣与奸臣梁冀之间的斗争,剧涉东汉宫廷斗争和梁冀专权事。冯梦龙《精忠旗》演岳飞精忠报国,惨遭诬陷致死,后获平反昭雪,剧涉南宋岳飞冤案和宋金和战事。
汪廷讷《天书记(重订)》演战国时孙膑遭庞涓陷害而最终报仇雪恨的故事,剧涉战国时齐魏相争和著名的马陵之战。汪廷讷《义烈记》演东汉末年张俭、范滂、陈蕃、窦武等忠臣与侯参、曹介、董卓等阉宦奸臣之间的斗争,剧涉东汉宦官乱政、党锢之祸。
邱瑞吾《运甓记》演绎东晋陶侃一生事迹,写陈敏、杜弢、王敦、苏峻等先后叛乱,陶侃起兵勤王,平定叛乱,支撑危局,剧涉北方沦陷晋室南渡后的史实。
孟称舜《二胥记》演春秋时伍子胥亡楚、申包胥复楚事,剧涉春秋时吴楚两国的斗争及吴楚秦诸国之间的关系。
邹玉卿《青虹啸》演曹操杀汉献帝伏皇后家族和董贵妃家族事,剧涉曹操专权胁迫献帝等汉末历史事件。
范世彦《磨忠记》演魏忠贤弄权终致倒台故事,剧涉晚明东林党人与魏忠贤阉党之间的斗争。
朱九经《崖山烈》演文天祥、陆秀夫共同抗元,文天祥被俘,始终不屈而遭杀害,元兵破崖山后,陆秀夫驱妻子先入海,后负少帝投海死,剧涉元兵南侵、南宋灭亡的历史事件。
纪振伦《七胜记》演诸葛亮南征孟获、七擒七纵事,剧涉三国时期的魏蜀关系及蜀汉政权与少数民族政权间的关系。
蒲俊卿《云台记》演刘秀建云台,列功臣姓名于台上事,剧涉刘秀剪灭王莽、复兴汉朝的历史。
清啸生《喜逢春》演明末时事,写毛士龙与魏忠贤的斗争,剧涉明朝后期杨涟、毛士龙等与魏忠贤阉党间的忠奸斗争及明王朝与后金战事。
无名氏《鸣凤记》演杨继盛、邹应龙等“八谏臣”斗倒严嵩父子的故事,剧涉明嘉靖朝的政治斗争。无名氏《八义记》演赵氏孤儿故事,剧涉春秋时晋灵公时赵盾家族被几乎灭族事。无名氏《赤松记》演西汉张良慕仙得道故事,剧涉楚汉相争、张良助刘邦夺取天下事。无名氏《和戎记》演王昭君赴匈奴和亲故事,剧涉西汉与匈奴和亲事。
明传奇中还有一些历史人物故事剧,也或多或少涉及历史事件。
二、许多剧作寄寓了曲史曲教用心
朱九经《崖山烈》表现崖山被元军攻破前后的南宋悲壮历史,“题目正大,足符劝惩之旨”,“以褒忠祭祠作收,尤为堂堂正正也”(许饮流《崖山烈传奇·序》)[1]1378。当元兵攻破崖山后,张世杰战死,陆秀夫背着小皇帝投海,文天祥被俘不屈就义,全都英勇捐躯。元军兵临崖山,元兵主帅张弘范数次招降南宋张世杰,张世杰坚拒不降。“弘范得世杰甥韩,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杰历数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耳。’”(卷四五一《忠义列传六·张世杰传》)[2]10315战败后张世杰溺死在平章山下。陆秀夫则携帝投海,全家赴死,元世祖至元十六年(1279年)二月,崖山破,“秀夫度不可脱,乃杖剑驱妻子入海,即负王赴海死,年四十四”(卷四五一《忠义列传六·陆秀夫传》)[2]10316。文天祥被俘后,拒绝元人的招降,“从容伏质,就死如归”,“南向拜而死”(卷四一八《文天祥传》[2]9823。《崖山烈》对这段历史有真切的表现,面对当时“战则将寡兵微,守则储空城薄”的危险形势,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竭力苦撑,“今日之事,集兵命将,以图背水一战。胜则社稷之福,败则与国俱亡。此乃世杰之事,若弃此别图,惟有寻一片赵宋地上死耳”[3]影印旧抄本第10折张世杰语。“论人生刚(纲)常事须全操,东海何难蹈。千秋正气昭,万古清名耀。休轻觑小排场,都是忠和孝”[3]影印旧抄本第29折【清江引】,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等均为国死难,他们的事迹彪炳千秋。
卜世臣《冬青记》也是表现元灭南宋时发生的真实历史,剧演唐珏等人保护南宋帝后骨殖事。此事见于罗有开《唐义士传》,元陶宗仪转录于《南村缀耕录》。《南村缀耕录》记载《唐义士传》被发现的经过道:“吴兴王筠庵先生(国器),示余所藏《唐义士传》。读之,不觉令人泣下,谨录之。《传》曰:‘辛亥秋,友人端叟倪君,过余溪上,示游杭杂藁,中有识唐玉潜事一篇。余读,大惊,顿足起立曰:“异哉!今世乃有此人,有此事。愿详告我。”’”[4]43从这里可以看到,无论是罗有开还是陶宗仪,了解唐珏等义士的事迹后都深受感动。卜世臣同样受南宋帝陵被盗掘事件的震憾和唐珏等义士事迹的感染,精心创作了《冬青记》传奇。剧写元灭南宋之际,元朝江南释教都总统西夏僧人杨琏真伽盗掘南宋诸帝后陵寝,窃取陵中珍宝,弃尸骨于草莽之间,唐珏、林景熙、袁杰等人冒死以假骨易诸帝遗骨,葬于兰亭,又移宫中冬青树植其上作为标志。后杨琏真伽又取假骨,杂以牛马枯骨,在临安故宫中筑白塔压之,名曰“镇本”,以示镇住江南人民之意。《冬青记》作者以沉痛的心情,表现了南宋灭亡时的那一段屈辱历史,“凭君听冬青旧事,满座湿罗衫”[3]影印明刊本第1出《揭领》下场诗,“沥血残陵恨转深”[3]影印明刊本第33出《聚义》【尾声】,“说到情真处,猿闻亦断肠”[3]影印明刊本第35出《祭陵》【南江儿水】,“土厚尚封南渡骨,暮云愁锁草芊芊”[3]影印明刊本第35出《祭陵》下场诗。“唐学究贫士尽忠,林上舍侠途结义。杨和尚稔恶遭刑,袁治中延师得婿。”[3]影印明刊本第1出《揭领》下场诗《冬青记》通过对唐珏、林景熙、袁杰忠义之举的褒赞,和对杨琏真伽罪恶行径的谴责,表达了作者鲜明的爱憎立场。吕天成《曲品》评论此剧“悲愤激烈”“情景真切”,并引述其友张望侯的话说:“携李屠宪副于中秋夕帅家优于虎邱千人石上演此,观者万人,多泣下者。”[5]125-126于此可见,作者卜世臣的曲史用心在曲评家和观众那里获得了强烈的共鸣。
范世彦《磨忠记》演绎晚明东林党人与魏忠贤阉党之间的忠奸斗争,涉及天启、崇祯年间重要历史事件。《明史》魏忠贤本传载,魏忠贤与客氏狼狈为奸,深得明熹宗宠信,权倾朝野,“客氏淫而狠。忠贤不知书,颇强记,猜忍阴毒,好谀。帝深信任此两人,两人势益张,用司礼临王体乾及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卷三○五《宦官列传二·魏忠贤传》)[6]5232-5233。天启四年(1624年),魏党爪牙诬奏左光斗、魏大中等人,杨涟激于义愤,上奏魏忠贤之罪,魏忠贤到熹宗那里巧言自辩,并攻击杨涟等人,熹宗善恶不分,罢黜斥责杨涟等人,东林、魏阉双方进行生死斗争:
副都御史杨涟愤甚,劾忠贤二十四大罪。疏上,忠贤惧,求解于韩。不应,遂趋帝前泣诉,且辞东厂,而客氏从旁为剖析,体乾等翼之。帝懵然不辨也。遂温谕留忠贤,而于次日下涟疏,严旨切责。涟既绌,魏大中及给事中陈良训、许誉卿,抚宁侯朱国弼,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侍郎岳元声等七十余人,交章论忠贤不法。向高及礼部尚书翁正春请遣忠贤归私第以塞谤,不许。
当是时,忠贤愤甚,欲尽杀异己者……一时罢斥者,吏部尚书赵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龙、吏部侍郎陈于廷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先后数十人,已又逐韩及兵部侍郎李邦华。正人去国,纷纷若振槁……(魏忠贤爪牙)尽罗入不附忠贤者,号曰东林党人,献于忠贤。忠贤喜,于是群小益求媚忠贤,攘臂攻东林矣。(卷三○五《宦官列传二·魏忠贤传》)[6]5234
熹宗天启年间,“当此之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卷三○五《宦官列传二·魏忠贤传》)[6]5236,范世彦出于义愤,通过《磨忠记》表现了这段惨酷的斗争过程。范世彦《自序》言:“尝见里中父老,有言及魏监事,便剌剌不啻欲啖其肉……是编也,举忠贤之恶,一一暴白,岂能尽罄其概?不过欲令天下村夫釐妇,白叟黄童睹其事,极口痛骂忠贤,愈以显扬圣德。”[1]1359-1360有论者曰:“是编也,俱像魏监实录,纵有妆点其间,前后相为照应,无非共抒天下公愤之气。如落一出,便觉脉络不相关合,演者勿以寻常视之。”(佚名《跋》)[1]1361
清啸生《喜逢春》和范世彦《磨忠记》同属于斥魏剧,也表现晚明杨涟、毛士龙等与魏忠贤阉党间的斗争,剧作本事出自《明史》中的《毛士龙传》《魏忠贤传》《杨涟传》《魏大中传》《周宗建传》《崔呈秀传》《熹宗本纪》《庄烈帝本纪》等。毛士龙与杨涟等为同道,“杨涟去国,(毛士龙)抗疏请留。天启改元正月疏论‘三案’,力言孙慎行、陆梦龙、陆大受、何士晋、马德沣、王之寀、杨涟等有功社稷”(卷二四六《毛士龙传》)[6]4267。毛士龙屡与魏忠贤(原名魏进忠)作对,魏忠贤及其党羽竭力陷害他,“进忠后易名忠贤,显盗国柄,恨士龙未已”,“庄烈帝嗣位,忠贤伏诛。朝士为士龙称冤,诏尽赦其罪。士龙始诣阙谢恩,且陈被陷之故。帝怜之,命复官致仕,竟不召用”(卷二四六《毛士龙传》)[6]4268。清啸生《喜逢春》褒扬杨涟、毛士龙,鞭挞魏忠贤、崔呈秀,“窃朝权的魏忠贤凶如豺豹,媚阉竖的崔呈秀甘作犬鹰。上弹章的杨都宪朝阳鸣凤,抗谗邪的毛给事圣世祥麟”[3]影印明末刊本第1出《提纲》下场诗,曲史曲教用心十分鲜明。
汪廷讷《义烈记》演“东汉党锢之事,张山阳亡命,而孔氏争死于一门,高义薄云天,传烈贯金石。余友无如君檃括其概,编为传奇。戏剧中有系名教,非偶然已也。剧中纪实多,本《汉书》列传”(薛应和《义烈记序》)[1]1280。《义烈记》以史入曲,以曲名教,史教之心昭然。寰宇显圣公《麒麟记》演孔子身世及生平经历,孔子时代,“时至周平末世,天王昏弱不纲,齐秦晋楚各逞强。谁任开来继往”,“此记大显乎圣道,有关于世教”[3]影印明刊本第1出【西江月】及宾白。《麒麟记》通过演绎孔子事迹,表现孔子学术文化贡献,进行儒家思想教化,彰史教化目的明显。
三、蕴含较丰富的历史内容
相较于元明清杂剧中的历史剧,明传奇历史剧中出现的历史人物普遍较多;相较于宋元明南戏、近代京剧及地方戏中的历史剧,明传奇中的历史人物故事剧和历史的关联度大。总体来讲,明传奇历史剧中的历史成分、历史元素较多,剧作所含的历史内容较为丰富。
宋元南戏《卓氏女鸳鸯会》已佚,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故事,从剧名看,应是写两人爱情。元杂剧中,关汉卿和屈子敬均有《升仙桥相如题柱》,两种均已佚,从剧名看,应该有司马相如求取功名的内容。元明间杂剧还有范居中等合撰《鹔鹴裘》(已佚)、汤舜民《风雪瑞仙亭》(已佚)。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故事,可见于西晋常璩《华阳国志》卷三《蜀志》,东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二《相如死渴》、卷三《白头吟》,后晋李瀚《蒙求》卷下,宋曾慥《类说》卷二八引《异闻集·相如挑琴》。后来话本《风月瑞仙亭》(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收录)对司马相如、卓文君故事又加以敷演,话本中有司马相如在京城梁孝王之门,与邹阳、枚皋为好友的交代,另外出现王吉、杨得意、皇帝、皇帝使节等人物,增加了司马相如在巴蜀开通南夷诸道的叙写,不过总体说来,话本的历史成分不多。明传奇中表现司马相如、卓文君故事的主要有:孙柚《琴心记》、韩上桂《凌云记》、陈玉蟾《凤求凰》,此外吴德修《偷桃记》中也出现司马相如,这几部剧作均有存本。《西京杂记》卷二《相如死渴》、卷三《白头吟》中只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婚姻经过,话本《风月瑞仙亭》中加上了司马相如因《子虚赋》见召、献《上林赋》受宠、作《谕巴蜀之檄》而拜中郎将的内容。明传奇中几部司马相如故事剧,剧中包含的历史人事明显多于笔记、小说。孙柚《琴心记》中增加了唐蒙的戏份儿和司马相如代陈皇后作《长门赋》的内容。《琴心记》第25出《奸臣误国》、第28出《招安绝域》、第30出《唐蒙设陷》、第32出《相如受绁》、第35出《狱中哀泣》、第36出《廷尉伸冤》、第39出《长门望月》、第41出《赉金买赋》等[3]影印汲古阁刊本,都是增写的史传化内容。韩上桂《凌云记》增加了公孙诡、羊胜两个梁孝王府中的人物,对司马相如在梁孝王府的际遇多加表现,唐蒙、陈皇后事也如孙柚《琴心记》一样渲染敷演。《凌云记》第2出《梁园赋雪》、第13出《赋奏凌云》、第14出《长门买赋》、第18出《闻乱誓志》、第19《奉诏谕蜀》[3]影印传抄本都是历史化内容较集中的出目。陈玉蟾《凤求凰》也和孙、韩两作情形相似,剧中历史化内容较之笔记、小说都有增加。
汤显祖《紫箫记》和《紫钗记》均据唐传奇蒋防《霍小玉传》改编,《霍小玉传》中涉及的历史人物屈指可数,李益、韦夏卿史书有传,崔允明史书无载,小说中言其为李益中表,《紫箫记》增加了很多历史人事,《紫钗记》中的历史人事也较《霍小玉传》为多。《紫箫记》中出现的历史人物有:李益、花惊定(剧中名花卿字敬定)、石雄、唐宪宗李纯、郭贵妃、严遵美、杜黄裳、郝玼(剧中名郝玭)、阎朝、杜秋娘、没卢赞心牙(即尚婢婢,剧中名尚子毗)、赤祖德赞(别名赤热巴坚,《新唐书》《旧唐书》作可黎可足,即剧中彝太赞普)赞普、尚绮心儿(剧中名尚绮心);《紫箫记》中减少的历史人物有:韦夏卿、崔允明。另外《霍小玉传》中霍王已故去,《紫箫记》中霍王活着且出场,剧作将其安排为唐顺宗之子,唐宪宗之叔;《紫箫记》中还增加了郭锋郭小侯这个人物,将其安排为郭子仪之孙、郭贵妃之弟。需要说明的是,李益霍小玉故事发生的唐宪宗时代已无霍王,《霍小玉传》和《紫箫记》所指的霍王历史上并不真实存在。虽然霍王和郭锋并非真实的历史人物,不过两人都属史传化模式塑造出来的形象。《紫箫记》中通过增写的历史人物,增加了许多历史化的内容,李益从军那条线更是关联唐朝的西北军事政治及唐朝和吐蕃的关系,这些历史事件《霍小玉传》中都没有。汤显祖《紫钗记》中出现的历史人物有李益、韦夏卿、崔允明、刘济(剧中名刘公济),刘济是剧作增写的原小说中没有的历史人物。《紫钗记》通过李益从军西北、任职刘济麾下的情节,增写了中唐历史内容。
元杂剧关汉卿《玉镜台》主要写东晋温峤的爱情故事,明传奇朱鼎《玉镜台记》虽然写的同一题材,但剧中的历史人物和历史内容都较关汉卿之作大大增加。关汉卿《玉镜台》除了温峤外没有其他的历史人物,更没有什么历史内容,朱鼎《玉镜台记》中出现温峤、刘琨、祖逖、郭璞、王敦、石勒、王含等众多历史人物,增写温峤辅佐祖逖刘琨北伐、大破石勒、击败王敦叛乱等重要历史内容,第9出《石勒起兵》、第10出《王敦失守》、第12出《新亭流涕》、第13出《闻鸡起舞》、第14出《石勒称王》、第19出《渡江击楫》、第21出《燃犀》、第23出《石勒报败》、第26出《王敦反》、第28出《击帻》、第29出《丹阳兵报》、第35出《败王含》、第36出《擒王敦》、第39出《南北凯旋》等[3]影印汲古阁刊本都是历史政治意味浓厚的内容。
四、许多情节内容具有史籍依据
明传奇历史剧从文体上讲是文学是戏剧而不是历史,所以每一部历史剧中都有虚构,都有与史不合的内容,不过与元明清杂剧、宋元明南戏中的历史人物故事剧相比,明传奇中的历史剧总体来看与史载的偏离小一些,尊史征实的倾向明显。
寰宇显圣公《麒麟记》第6出《委吏乘田》写孔子在鲁国担任管理粮田和养殖牲畜的小吏,即基于《史记》所载:“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卷四七《孔子世家》)[7]1540第14出《齐景问政》写齐景公问政于孔子,齐景公先是乐于吸纳孔子之策,后受晏婴的意见左右而婉拒孔子,孔子怅然返鲁,此情节也可在《史记》中找到依据: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卷四七《孔子世家》)[7]1541
“远承夫子至东齐,父子君臣政可知。齐不遇兮归女乐,晏婴何沮封尼谿”[3]影印明刊本第14出《齐景问政》下场诗,这一出所演正是孔子在齐国受冷遇的真实写照。第7出《适周感古》、第8出《问礼老子》、第16出《仕鲁行道》、第17出《齐计夹谷》、第18出《鲁备夹谷》、第19出《夹谷宴会》、第23出《过匡宋郑》、第29出《厄于陈蔡》、第32出《子路问津》、第35出《哀公问政》、第38出《删述六经》等所演之事,均是依据《史记》《论语》《孔子家语》等书的载述。
陆士麟《双凤记》(又称《齐鸣记》,全称《双凤齐鸣记》)演南宋赵葵及兄赵范破李全事,主要情节依据《宋史》赵葵、赵范及李全本传。赵葵、赵范弟兄是平定李全之乱的主要功臣,他俩曾分别给丞相史弥远、赵善湘上书请求破贼。赵葵上书丞相史弥远,晓以国家大义和利害关系:
全造舟益急,葵复致书史弥远曰:“李全既破盐城……葵自闻盐城失守,日夕延颈以俟制帅之设施……堂堂制阃,如此举措,岂不堕贼计,贻笑天下、贻笑外夷乎……葵非欲张皇生事启衅,李全决非忠臣,非孝子。丞相苟听葵之言,翻然改图,发兵讨叛,则岂独可以强国势安社稷,葵父子世受国恩,亦庶几万一之报。使丞相不听葵言,不发兵讨贼,则岂特不可以强国势安社稷,而葵亦不知死所,不复可报君相之恩矣。一安一危,一治一乱,系朝廷之讨叛与不讨尔。淮东安则江南安,江南安则社稷安,社稷安则丞相安,丞相安则凡为国之臣子、为丞相之门人弟子莫不安矣。”(卷四一七《赵葵传》)[2]9796-9797
在李全兵锋正盛猖狂嚣张,丞相赵善湘犹豫不决之时,赵范也力劝赵善湘剿灭李全:
范又遗善湘书,曰:“今日与宗社同休戚者,在内惟丞相,在外惟制使与范及范弟葵耳。贼若得志,此四家必无存理。”于是讨贼之谋遂决,遂戮全。(卷四一七《赵范传》)[2]9802
宋朝官军合围李全时,“范麾军并进,葵亲搏战,诸军争奋。全窘,从数十骑北走,葵率诸将以制勇、宁淮军蹙之……全骑陷淖不能拔。制勇军奋长枪三十余乱刺之,全曰:‘无杀我,我乃头目。’……(赵葵)群卒碎其(按,指李全)尸,而分其鞍马器甲,并杀三十余人”(卷四七七《叛臣列传下·李全传下》)[2]10706,“全攻扬州东门,葵亲出搏战……(绍定)四年正月壬寅,(赵葵)遂杀全”(卷四一七《赵葵传》)[2]9797,赵葵及其兄赵范在剿灭李全的过程中作用最大。陆士麟《双凤记》中塑造的赵葵、赵范形象,剧作的核心内容,完全符合《宋史》记载。吕天成评价该剧道:“赵范、赵葵兄弟,镇楚州有威名。杨姑(按,指李全之妻杨氏)之淫,李全之勇,乃宋之一蠹,驱剪快人,此记颇能摹写。”[5]182祁彪佳也赞扬该剧道:“赵范、赵葵当金虏猖獗时,以两书生而擒李全、李杨姑,收枣阳之捷,真不愧‘双凤’名矣。”[8]615
汤显祖《紫箫记》和《紫钗记》中均增加了李益从军朔方及唐朝和吐蕃关系的内容,所增写的历史人事基本符合中唐历史情境,不少有史籍依据。如《紫箫记》中写杜黄裳为镇守朔方的主帅,第26出《抵塞》有黄杜裳的自我介绍:“自家杜黄裳,表字遵素,京兆万年县人也。早中词科,从汾阳王子仪佐镇朔方。历事代德顺宗三帝,复事今上。官拜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身叨上相。首赞中兴,东剪青齐,南平淮蔡,北安银夏,西循晋绛。诏封邠国公,食邑万户。皇朝故事,宰相行边。圣上以老夫曾历朔方,分牙建府。”[9]第26出《抵塞》我们把剧中介绍和《新唐书》《杜黄裳传》进行一下比较:
通过对比,可知剧作介绍基本算是史传的复现。不过《紫箫记》中写李益投军杜黄裳幕中,这没有史据,属于艺术虚构。
《紫钗记》中将李益从军朔方的主帅改为刘公济(历史上真名刘济),刘公济介绍说:“自家刘公济是也。承天子命拜朔方河西二道节镇,近移军玉门关外。奏准圣旨,亲点状元李益参军。乃吾故人也,报说今日到任。已分付各边城,旌旗号令,精整一番。”[9]第29出《高宴飞书》检看《旧唐书》《新唐书》李益本传:“(李)益不得意,北游河朔,幽州刘济辟为从事,常与济诗而有‘不上望京楼’之句。”(卷一三七《李益传》)[11]2565“(李益)游燕,刘济辟置幕府,进为营田副使。”(卷二○三《文艺列传下·李益传》)[10]4425对比史书可知,《紫钗记》的安排较之《紫箫记》更符合史传所载。
《紫箫记》和《紫钗记》中还都增加了有关唐朝和吐蕃关系的情节。通过对比剧中所写和《旧唐书》《新唐书》的《吐蕃传》,也可看出两剧所增此类内容完全符合历史情境,不少人和事还有一定史籍依据。《曲海总目提要》批评《紫箫记》:“插入唐时人物,不拘年代先后,随机布置,以示游戏神通。”[12]233比如李益本传中交代李益为李揆族子,《紫箫记》把李揆和李益安排为父子关系,《曲海总目提要》认为诸如此类情形说明剧作随意牵入唐代人物,属于游戏态度,不够严谨。笔者以为,由于李揆曾身居睦州刺史、国子祭酒、礼部尚书等高位,《紫箫记》为了突出李益门庭的尊贵,将李益安排为李揆之子,这虽不合真实的历史人物关系,却是没有大碍、容易理解的文艺笔法。综合而言,汤显祖《紫箫记》和《紫钗记》的历史人事大多能够找到相关史籍依据,尤其是两剧的历史情境符合中唐的历史真实。
还有一些剧作,也依据史传增写了历史化的内容。如朱鼎《玉镜台记》不仅写温峤爱情也写其功业,增写的历史化内容大多有史据。又如冯梦龙《精忠旗》,作者序称:“旧有《精忠记》,俚而失实,识者恨之。从正史本传,参以《汤阴庙记》事实,编成新剧,名曰《精忠旗》。精忠旗者,高宗所赐也。涅背誓师,岳侯慷慨大节所在。他如张宪之殉主,岳云、银瓶之殉父,蕲王诸君之殉友,施全、隗顺之殉义,生死或殊,其激于精忠则一耳。编中长舌私情,及森罗殿勘问事,微有妆点。然夫妇同席,及东窗事发等事,史传与别记俱有可据,非杜撰不根者比。方之旧本,不径庭乎!”[12]341再如冯梦龙《酒家佣》,《曲海总目提要》称其“传李燮为酒家佣事,全据正史”[12]346。这都显示出作者或改编者注重史据的创作追求。
五、其他一些创作特点
明传奇历史剧中融进较多的爱情内容,“传奇十部九相思”在明传奇历史剧中也有明显的表现。西施本是越王勾践对吴王夫差实施美人计的工具,是吴越两国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西施故事的聚焦点往往在吴越争霸的手段。梁辰鱼《浣纱记》既具有厚重的历史兴亡的内容,也着力渲染了西施和范蠡缠绵悱恻的爱情,是政治兼爱情剧。朱鼎《玉镜台记》表现东晋政治人物温峤的故事,剧作在展现当时历史风云的同时,对温峤和表妹刘润玉的爱情多加演绎,也是政治和爱情杂糅的剧作。张四维《双烈记》写韩世忠及梁氏夫人英雄故事,剧作为梁氏夫人起名“红玉”,写其为东京教坊乐伎,剧作穿插了她和韩世忠的爱情过程,英雄剧中含爱情内容。顾大典《青衫记》本事源自白居易《琵琶行》(并序),白居易诗原是慨叹宦海沉浮、自嗟命运蹭蹬的主旨,顾大典《青衫记》增添了白居易与商人刘一郎争夺妓女裴兴奴的内容,将剧作创作成才子佳人爱情剧甚至是争夺妓女的风情剧。屠隆《彩毫记》着力敷演李白事迹,吴世美《惊鸿记》表现唐玄宗时期的后宫斗争,帝妃恋、妃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成为两剧中的重要内容。徐复祚《投梭记》演西晋末、东晋初谢鲲事迹,谢鲲以屡谏王敦、劝阻王敦不要反叛闻名当时及后世,剧作中既演绎了当时的政治,又加进了谢鲲与邻女元缥风爱情的许多情节。就连叶良表《分金记》,也在表现管仲与鲍叔牙情同手足的友谊、展现管仲功业事迹的同时,融进管仲与姜一娘的爱情内容。至于孙柚《琴心记》、韩上桂《凌云记》、陈玉蟾《凤求凰》等司马相如故事剧,司马相如、卓文君的爱情当然更是剧作的主要内容。宋元南戏中严格及一般意义上的历史剧极少,《琵琶记》《荆钗记》虽以历史人物为主角但剧中没有有据可查的历史内容,故明传奇历史剧和宋元南戏中的历史人物故事剧可比性小。将元杂剧和明传奇两者中的历史剧比较一下,可以看到明传奇历史剧中的爱情成分明显高于元杂剧历史剧。爱情作为中国戏曲最常见、最主要的表现内容之一,在明传奇包括明传奇历史剧中得到突出的显现。
明传奇历史剧中有的本身是喜庆之作,如谢谠《四喜记》演北宋宋郊、宋祁兄弟科考、功业、爱情都很美满事,无名氏《百顺记》演北宋王曾功名、富贵、寿考样样顺利事,无名氏《五福记》演北宋名臣韩琦妻、妾同时生下五子,宋仁宗赐予他五福堂匾事。有的历史剧演绎的虽是悲惨悲壮之事,但剧作有的改悲为喜,有的淡化悲剧内容,有的给悲剧加上光明尾巴。作者这样做,有的是改编历史或原来的故事结局,有的是为了宽慰人心,于此可见民族文化审美心理对剧作的深刻影响,团圆结局模式逐步形成。汤显祖《紫箫记》《紫钗记》自蒋防《霍小玉传》改编而来,《霍小玉传》中李益与霍小玉的爱情以悲剧结束,霍小玉死去,李益得了疑心病生活也不幸福,汤显祖《紫箫记》《紫钗记》均改悲为喜,两剧中李益功成宦显,且和霍小玉结为美满的一对。
历史上伍子胥虽然率领吴军攻入楚国,报了父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杀害之仇,但伍子胥最终的结局很悲惨。吴王夫差听信伯嚭的谗言,赐剑让伍子胥自杀,伍子胥死后被吴王“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卷六六《伍子胥列传》)[7]1731。孟称舜《二胥记》在表现伍子胥率吴军大败楚军欲覆楚、申包胥搬秦兵竭力存楚事件后,写吴楚两国最终讲和,伍子胥、申包胥和平相见。剧作没有伍子胥凄惨身死的结局,而是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历史上秦桧等奸臣均得以寿终正寝,秦桧生前死后备极殊荣。冯梦龙改订本《精忠旗》写岳飞鬼魂披发仗剑,率领群鬼瞋目大骂秦桧,秦桧惊惧,一病而亡。秦桧、张俊、万俟 、秦桧妻王氏在阴间经受各种酷刑,受到正义的审判,岳飞、岳云、张宪冤案得到平反昭雪,他们被复官、封爵、礼葬,剧作给岳飞案件添上了光明的尾巴。汤子垂《续精忠》更写秦桧夫妇认罪伏法、秦桧之子秦熺投降金军后最终被擒问斩,与史实大异,完全是改悲为喜的义愤心理使然。
汪廷讷《义烈记》反映东汉党锢之祸,演绎张俭、李膺、范滂、陈蕃、窦武、孔褒、皇甫规、蔡邕等正直大臣与侯览、侯参、曹介、董卓等邪佞奸臣之间的斗争。历史上,范滂、陈蕃、窦武均死于党锢之祸,范滂死时年仅33岁。党锢之祸中,受张俭案件牵连者甚多,张俭因得罪侯览,被侯览及爪牙朱并诬陷,张俭为了躲避抓捕,逃亡在外。人们因敬重张俭声名,多人收留、藏匿张俭,许多人因此遭受厄运,不少人家破人亡,过程、结果特别惨烈。“及俭等亡命,经历之处,皆被收考,辞所连引,布遍天下。”(卷六七《党锢列传·夏馥传》)[13]1488“俭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残破。”(卷六七《党锢列传·张俭传》)[13]1493孔褒(孔融之兄)就因藏匿张俭被杀,李膺也因张俭事主动自首而被拷打致死。汪廷讷《义烈记》基本真实地反映了那段悲惨的历史,不过在细节上有所改造。历史上作恶多端的侯参、侯览均是自杀,曹节为害时日很长竟然得以寿终,历史上董卓后来把持朝政,《义烈记》中写侯、曹被枭首夷族,董卓被充军,另外写党人当时就得平反昭雪,党人活者被升官复爵,死者受旌褒抚恤。剧作以光明尾巴给人以心理的宽慰。
历史上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等死得都很悲壮,英雄们的个人结局凄惨异常。朱九经《崖山烈》写文天祥等英雄们死后,元世祖设文天祥牌位拜祷,又派遣伯颜到崖山礼祭南宋君臣,郑虎臣捞取太后、少帝及张世杰、陆秀夫等人的骸骨,各立墓道,栽植冬青作为祭奠的标记。《崖山烈》在真实表现南宋覆亡悲惨过程的同时,也加进了一丝亮色。
明传奇历史剧文人作家比例高,故剧作的文人旨趣明显,取材和表现上都与艺人历史剧显著不同。文人们喜欢逞才使气,明传奇历史剧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传奇体制恢宏,叙事程度远高于杂剧,明传奇历史剧敷演的历史人事明显多于杂剧历史剧。明代是汉族政权,明传奇历史剧没有元杂剧历史剧对异族压迫的托喻表现。明代虽有宦官专权和边患问题,但并未直接颠覆政权,故明传奇历史剧没有清初遗民心态历史剧的悲伤压抑,也没有鸦片战争后一些历史剧的末世情绪。主客观因素的差别,使明传奇历史剧在史源史事的选择和处理上鲜明地彰显出自己的特点。
注释
①引自第10折张世杰语,详见《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二集》影印旧抄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55年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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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祁彪佳.远山堂曲品[M]//俞为民,孙蓉蓉编.历代曲话汇编·明代编:第三集.合肥:黄山书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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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0.
[12]无名氏.曲海总目提要[M]//俞为民,孙蓉蓉,编.历代曲话汇编.合肥:黄山书社,2009.
[13]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