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谣与官谣

一公一母,一年三百五,那个年代小道消息的传播,以老鼠繁殖般的速度翻倍蔓延。小道消息之后被统称为谣言。时下所谓的谣言,相机取景,电脑编程,激光合成,数码打印,借助现代传播,如病毒感染般运动。资讯的货架上,谣言属一类。
凡遇大事,因消息不公开、不对称,必然伴随着不胫而走的谣言。有的谣言,证实是谎言,有的则为预言。谎言有代价,真相也有,谎言的代价,无法估量。一些事实,眼前即一清二楚,一些真相,其后方水落石出,此皆预言。
成为谎言者,或子虚乌有,或别有用心;成为预言者,或走漏风声,或有意吹风。发包者有私为,也有官为,私者称私谣,官者称官谣。官对民说谎无过,官谣义正言辞,民对官说谎犯法,私谣低头认罪。被认定的私谣者,一纸训诫,灰头土脸,消号封群,朋友失联。偶有胆大包天者追究起官谣来,结果定是发布者缺位。
私谣时为官谣利用,人性的照妖镜,无处不在。同治九年(1870)春夏之际,天津地区发生疫病,法国天主教育婴堂收养婴儿死亡多人。此时私谣甚多,有谓用药迷拐幼孩者,有谓天主教挖眼剖心者。越传越广,引起众怒,而官府未予事实澄清,反而推波助澜,以为民意可用,民勇可持,最终矛盾激化,局势为之失控,焚其教堂,掳其洋货,杀其洋商,沉其货船,旧患之侧添新伤,酿成天津教案。
一个国家即便强大无比,也难以扼制所有社会力量的萌动,即便官方,秩序未必在其能力之内,遂有了长城思维。有道是封禁愈严,觊觎愈众,亡失愈速。
有造谣者,便有信谣者,一定程度上,因有信谣者,造谣者方有市场。无知无脑,盲目自豪,愚蠢是道德上的缺陷,而非理智上的瑕疵。智力高超者,未必不蠢,愚蠢后天养成,而非天生。情绪随着谣言走,谣言设计,乃观人之术,紧贴感性而妇孺易受,松懈理性而壮汉服帖。人无法超越本能,愚与智之别,在于对这一点有无自觉认识。无知且无自觉认识者,不过浑浑噩噩的依附性群体,以集体神话与偶像崇拜,获得归属感与安全感。官谣制造者,多自诩为真理道德化身,为集体神话的制造者。二者共存共生,构成金字塔式等级层面的上下。蒙田说人要有三个头脑,天生一个,书本得来一个,生活得来一个。有专业,不偏见,有逻辑,不刁钻,有常识,不固化,方能生出辨谣的能力。
容许多种声音存在,百鸟争鸣,高低起落,若只许一种分贝,定是毋庸辩驳的声音,热衷封口,因其没有能力舌战。言路塞,谣言行,一脉不和,周身不遂;真相出,谣言灭,手到病除,起死回生。消息来源多样,一经分析,查无此人,谣言不攻自破。当年梁启超说“中国之弱,由于民愚,民之愚,由于不读万国之书,不知万国之事也”,其旨也在比较来源。
灾难面前,个体的痛苦,乃所有人痛苦,每死一人,皆替活人而殁,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读万国书、知万国事的文人,痛饮难平心激越,因而成为谣言英雄的时代,千山暮影,万里云罗,乃时代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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