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旧事丨第二十一回· 隐士访苍梧友途经古寨 贡生登苏公祠欲望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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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隐士访苍梧友途经古寨

贡生登苏公祠欲望神州

话说区国龙十分陶醉于他的隐居生活,并写诗抒怀。的确,区国龙是清初西宁的一位真正隐士。但隐士并非不出山门。秋天的某一日,约莫是辰末时分,区国龙带上几条烤熟的番薯离开黄石洞,向着县城西面的方向而去,到了十五都石台堡,已是午时。石台堡这地方,万顷良田,一望无垠,堪称西宁粮仓。区国龙在这里有一位要好的朋友,按计划,区国龙到这里要先过访这位朋友。区国龙来到朋友家,多时不见,朋友自然喜出望外,即时把老婆从地里叫了回来,让她杀了一只正准备阉割的生鸡仔,从坛子里挖出腌制了多时的鱼鲊,给他们二人各自斟了三两平台堡酒庄酿造的双蒸米酒,然后就在一旁侍候他们吃午饭。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从别后思念,到县城文人雅集,再到区国龙搭建草堂,点缀黄石,说完这搭说那搭,直喝到天黑,点起了篱竹火,不提。

区国龙当晚宿在朋友家,因为喝了些酒,竟然一觉睡到天亮。昨天喝酒的时候,区国龙已与朋友说好,今天到广西苍梧访友。朋友非常有兴趣,说要一同前往。二人辰时起床,洗漱过后,吃了两碗木薯稀粥和几个小芋头,就上路了。从石台堡往广西走,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但一路秋色颇吸引人,二人驻足欣赏了一会又走一会,如此往复,等他们来到离石台堡约30里的背南寨时,已是下午未时。

背南寨属广西苍梧,离西宁县城有50多里。这里山高路远,外面的人很少进来,村里的人也很少出去,使得这寨子还好像停留在太古时代似的。二人进寨向村民讨了碗水喝,见村子只有几户人家,他们的话虽然听得懂,但却很难学,通过交流,让区国龙惊讶不已的是,这里的村民,他们的生活习惯与当今时代严重脱节。离开背南寨后,走不到一里路,区国龙停了下来,说要把心里想好的《背南寨》一诗记录下来:

孤岭背南天,天顶对铜镬。

数家太古民,鴃舌不可学。

铜牙劲弓弩,猛虎应箭落。

兵戈素不识,冠服无改作。

社腊纷椎牛,倒瓮集歌咢,

岂知疮痍遍,剩此深山乐。

愿言结茅居,忘情耦耕凿。

朋友把这诗拿过来看,大呼“好诗!好诗!”看官,区国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翻译过来,大意是:

独立的山岭就像是背着南天一样,

天顶就像倒扣的大锅对着铜镬山。

这里有几户保持远古风俗的人家,

人们不可能学会他们的岭南方言。

铜制的弩牙弓弩杀伤力十分巨大,

射中一箭凶猛的老虎马上被击翻。

他们无论男女都不知道何为战争,

帽子和衣服与上古没有任何改变。

社日腊日到处可见他们杀牛取乐,

把瓮倒过来敲打合唱有板又有眼。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遍地动乱创伤,

只有他们的深山才如此快乐无限。

我很想在这用茅草搭建一间小屋,

忘情地在这里生活同时从事生产。

区国龙把诗记录下来之后,与朋友继续上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苍梧县城。苍梧乃古县,隋开皇三年(583年),广信县更名成为苍梧县。宋熙宁四年(1071年),苍梧县隶梧州,是梧州的治所。元代设行中书省,废州郡,省下设路,苍梧县隶梧州路,为梧州路治所。明代改路为府,苍梧县隶梧州府,为梧州府治所。清代苍梧县隶属梧州府,为梧州府的治所。因此,苍梧县城即梧州府城。区国龙有一位家在苍梧城的朋友,区国龙上月已与他约好这个月去探访他。但很不巧,当区国龙二人翻过铜镬山,乘船渡过西江北岸,来到苍梧城朋友家时,却被告知朋友前天因事到桂林去了。区国龙当然非常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趁早回程。当他们再次翻过铜镬山时,区国龙站在山顶,回头望向苍梧城良久,口占一首《铜镬山》:

铜山界两粤,叠壁凌苍旻。

万树猿长咽,孤村人易闻。

昔为疆野别,今使夏彝分。

望断西峰夕,云中不见君。

诗歌的大意是:

铜镬大山是广东与广西的分界线,

山峦重叠崖壁陡峭大山高入云霄。

森林里面万树挺拔猿猴悲哀长啼,

村子孤零零有人离去回来都知道。

大山从前像划分两广疆土的界桩,

如今是区分汉族与僮瑶族的地标。

黄昏我站在山峰的西面极目而望,

白云缥缈在广西的你却不能看到。

一种访友不遇的惆怅在诗歌的最后两句表露无遗。黄昏时候,区国龙二人回到石台堡。当晚,区国龙与朋友连床而睡,说些奇闻异事。友人说:十五都兴良堡距埇蓬村西面几十步的田野,有很多石头,重重叠叠,参差不齐,其中有一块石头高五六尺,顶尖,向东的那面稍平,上面刻有“两粤分界”四个字,字体像碗口那样大小,年高而见识广的人说,这石刻已不知道刻于什么年代。勘查这石界的上游,是四水归源的地方,全部属于广西省苍梧县管辖,税收也属苍梧县。但石界的下游,则隶属于西县宁。广东、广西的分界,就以这块石头为标志。区国龙是第一次听说这块石头,觉得挺新鲜的。说两广本为一体,一块界碑又怎么能把两广的历史分开呢?然后又说:听说你们十五都建新甲宝鸭山前有一块荒地,俗称宝鸭塱。这块荒地为正方形,边长有2丈多。荒地的周围和底下都是深深的烂泥,杂草丛生,人们走在这块地上,觉得微微有些震荡。奇异的是每次遇到西江洪水上涨,江水进入这里的小溪小沟,淹没田地,这块地会随洪水而浮动,常常会漂移到古基塘、桥亭一带,距离原来的地方有二三里远。村中好事的人想观察这块地的奇异情况,曾把地上的芦苇杂树等用竹篾藤缆等捆绑到岸上的木桩,好像栓船一样把这块地栓住。洪水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块地却完完整整地回到了原处,方向一点也不偏移,看所捆绑的草木,有的断了,木桩的岸边,有崩裂的痕迹。至今山川一如从前,问乡里人,都说凡是遇到西江洪水上涨,都是这样,不会改变。区国龙说完,问朋友:是不是这样?朋友说:听说过,没有亲眼看过。二人说着说着,竟然听到鸡啼声,于是把话打住,睡去了。

次日起床,吃了两个木薯煎糍,喝了两碗白粥,区国龙告辞朋友,回到四松岗位的黄石洞。

区国龙脚野,从石台堡回来没几天,他又下山到城东的寺庵里去转了。区国龙首先来到的是城东二里的龙井山,龙井山又叫文埇山,山上有一口龙井,龙井旁建有一座山庵叫龙井庵。庵前是枕石亭,庵的左边种植了两棵桂花树,高大挺拔,似是连理。深秋时节,满山枫叶由黄转红,景色怡人。在方丈喝过一盏茶,区国龙完全陶醉于这里的秋色,于是在庵里的题诗壁上题了《龙井庵》一诗:

心庄道人信有灵,始辟兹山尽手经。

屋构层崖喷水井,桥支独石开林亭。

堪嗟僻壤多形胜,不得巨公为勒铭。

策马造幽每孤往,怅望千峰横翠屏。

诗歌的大意是:

心庄这位和尚确实灵感在心头,

首先开发这山且都是自己经手。

寺庵建在高崖上面的水井旁边,

一块长石作桥通到亭子树林幽。

感叹西宁县有这么多形胜古迹,

但巨公大师的碑刻一块也没有。

我常常独自骑马到幽静的山庵,

面对绿屏风似的群山惆怅不休。

看官,龙井庵乃东影和尚创建,诗中的心庄是龙井庵开山祖东影和尚无疑。道人乃和尚的旧称,这里并非指道士。

离开龙井庵,才巳时中,时间尚早,区国龙决定到大峒岩去。大峒岩是石门山的别称,石门山上的梅砰有一座梅砰庵,又称石门庵。石门山的山麓有很多大石头,这些大石头互相重叠,形成了一个门洞。山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神仙脚印,石下流水涓涓,穿岩而出,游人从石洞中的螺旋小道进去,悬崖像要覆盖下来似的,让人怀疑前面没有去路了。但出了洞后,前面豁然开朗,石门庵就在眼前。区国龙来到石门庵,回头看看那石门山,完全被眼前的景色所陶醉,他痴痴地对自己说:我真的很想在这山的峰顶上建一个亭子,白天垫一个厚枕头,在云起的地方躺着怡情养神……

进入石门庵,区国龙与住持说了一会话,刚好有一位小和尚来向住持说事,区国龙随即离开。走出石门山,继续往东走,约一里,到了苏公祠。苏公祠是祭祀苏致卿知县的遗爱祠。登上祠堂楼上,放眼而望,经历了清初的动乱,西宁城到处是战争的创伤。区国龙忍不住口占一首《苏公祠》:

干戈满地此登楼,木落山城见水流。

俎豆仅存苏令泽,衣冠仍对鲁儒游。

寒村返照丹枫老,旷陇凝烟紫巘浮。

最是酒怀消不尽,欲寻高处望神州。

诗歌的大意是:

登上高楼看见到处都遭受战火破坏,

山城木落文昌江完全被显露了出来。

祭祀苏知县是他的遗爱还润泽我们,

来到这里我身上仍然是儒生的穿戴。

山村冷落夕阳下挺立着一株老丹枫,

田野空旷紫色山崖弥漫浓密的雾霭。

最难消除的是胸中长期积聚的酒气,

眺望神州大地我好想找到一个高台。

登高抒怀,让胸中的压抑烟消云散,是人们登高的体验,但区国龙在遗爱祠登高,却让内心更加压抑。正是带着这种压抑的心情,区国龙匆匆离开苏公祠,匆匆回到自己隐居的黄石洞。

至此,山人终于明了白区国龙隐居的原因:康熙初年的西宁,到处都是等待治疗的战争创伤,区国龙不能也不想面都这残酷的现实,加上自己仕途不是很顺,于是选择归隐山林。

如今再说赵震阳丁忧离任后,朝廷任命王钺为西宁县知县。未知王钺是如何到西宁赴任的,且听下回分解。

敬告读者

《西宁旧事》以章回体小说形式叙述郁南县从明朝万历五年(1577)到清朝宣统三年(1911)的一段历史。书中以今存的万历二十年,清康熙六年、二十六年、五十七年,道光十年5本《西宁县志》和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所载事实为依据,坚持“七分史实,三分演义”的原则,力图为读者展现这334年波澜壮阔的郁南历史画卷。限于作者水平,不足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读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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