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舒 | 以一朵花为名

花为媒,在闽浙边关的茗洋山中举办盛会,年复一年邀引八方商贾、各各探奇登临,这实在是一宗悦己悦人的“大买卖”。卖者,秉自然精华,将满山满壑的桅子花“大白”于众。买者,闻香而至,将花开盛况与梦里憧憬相逢尔后披香载趣而还,这对我等来说,该是多么愉快的周末之行。

在茗洋村,我的不少宗亲从事黄桅子生产和经营,在每年的春雨绵绵之后,就以“栀子花节”的名义发出邀请。而我,总是依凭对栀子的曾经熟悉,置邀约于淡漠。没想到十余载光景下来,如今的黄栀子已经成为福鼎山村的支柱产业之一,浩浩十万余亩隐匿于山野峰峦,成了一道道独特风景线,其知名度紧随福鼎白茶的脚步。

举目皆雪白,闻香不用醒。赶上栀子花节那天适逢细雨霏霏,但丝毫没有影响兴致。贯岭镇政府倾巢倾力,有序地将各路来宾导引向“主会场”茗洋村。而退休后时常往来于城市和家乡的李步泉先生,今天竟也成了接待我们的东道主,忙前忙后热情地介绍家乡,了愿乡愁的知足感写满老脸。那天中午大家是在一位宗亲小辈的茶厂吃的饭,印象最深的便是用鲜花现炒的“花菜”了,余香绕口滋味别样,再添上饭后那一盏白茶,仿佛把整个山水的灵气都收入丹田,蕴育在心底里。

认识黄栀子还是童年的时候,土郎中,我家姑姑给我服用的汤药里总有这一味,因此使人皱眉的清苦口感常令我犹豫再三。深入了解黄栀子,那是1995年我在柘荣县富溪镇工作期间。那几年全市上下都在学习寿宁“半县花菇半县茶”的农业开发经验,为了确保当地农业能够“丰歉消弥、旱涝保收”和突出地方特色,我们一直在寻找破解困局的办法。

我的家乡苍南县和福鼎贯岭镇隔壁,与之山水相连的五凤乡南山头村,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着手连片开发黄栀子。托我老同学吴国华联系后,还特地邀请了时任柘荣县委副书记缪旭明同志带领各村支书前往考察。考察中发现黄栀子确实是一颗投入少、产出稳、易管理、尤其适合单季稻生产区农时的“摇钱树”。当东道主亮出一片有着二十多年树龄的树王时,大家彻底动了心。那年秋收后,便在陈上洋村的神仙坪地块,示范性垦挖了230多亩植上了幼苗。第二年由县里农业苗圃基地鲜插育苗并在各村推开,连邻乡黄柏、宅中等地也纷纷引种,还被写进县里农业开发工作部署计划当中。

记得当时的贯岭一带也刚开始重视起来,但凭借紧邻浙江市场的地利之便,星星点点没几年就呈燎原之势。而柘荣却因更高附加值的太子参种植方兴未艾,无形中冲淡了作为中药材产业之一的黄栀子,终究无可迴避地落入了惯于避害趋利的小农经济巢臼。

以一朵花的名义隆重举办盛会,让我想起了武则天朝的洛阳牡丹,但二者间有明显不同。邀集牡丹花开会,是为了宣扬和粉饰太平,鼓吹享乐奢糜,因此花比人贵,花魁则人名。而举办栀子花节,是为了提高知名度扩大区域经济影响力,通过集中活动生成订单农业,实现“多收了三五斗”,因此人比花重要。尤其在当下崇尚“绿水清山就是金山银山”,在周末里,在可小众山的茗洋山顶搭台办节,便赋予了时令与趋势的诗性意涵。面对青山绿水,尽收“六月飞花'和浮动中的暗香,四方宾朋必将留下别样的美好。

在医者眼里,黄栀子浑身是宝。除了入药,还是美容产品的重要成份,其花香郁而纯厚,生活当中常食花为肴,是乡间待客的希罕之物。宗亲步抽大弟每年都会将鲜花收集后冷藏送我,或爆炒或作羹,再加上少许虾米扣拎味于舌间,大有祛心火纳夏凉之功。节后不久,我的女儿还来电索要,说是朋友微信获悉“栀子花节”盛况急于“一偿为”。

近几年,深加工研发也应势而生。福鼎的林氏老友长期从事发油器生产,忽然间也跨界玩起了黄栀子深加工,又是提炼精油又是搞沐浴露,还将鲜花烘干了销售,愣把栀子和花的生命周期,活脱脱地演绎出生动形象生产链。深信随着科技进步,大自然遗赠的这一宝物,定然还会打破人们的固有认知,更广泛地应用到新生活当中去。

因为栀子的常绿、不择地气的生之顽强和花色花香的纯净,古人常将其视为“后花园”的补景巧物。清时文学家、戏曲家、名士李渔在《闲情偶寄》(又名《笠翁偶寄》)中专门有记述:栀子花无甚奇特,予取其仿佛玉兰。玉兰忌雨,而此不忌;玉兰齐放齐凋,而此则开以次第。细细想来的确如此,她从不因风雨而耽搁了自己的花序,从容地洁白,从容地消隐,花开花谢正当其时。如同恋乡恋土的农民兄弟,次第人生中默默劳作,在不争之争中坦然面对风云变幻,适时就将最美的一面毫无掩饰地奉献给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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