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行草名帖,临写实战指引
一、此帖与王书应为相近的风格,以习王书法写此帖,最为妥帖。二、提按顿挫、转承起伏皆须有力感与节奏感,尤其连带的线势不可随带而过,必须强调动作与线质的丰富性。尽管书史上记载汉杜度、崔瑗、张芝等善写草书,但由于没有实物遗存,这些书家的作品风格在我们的印象中几乎为零。而且,真正遗留在世的汉代墨迹草书(简书),与我们偶有见到的宋刻汉草居然判若天壤。所以,像张芝《冠军帖》此类刻帖,是否真是汉人面目,越来越让人迷惑。若是,那么这种完全成熟的今草笔法,始创者会落在谁家头上,又将成为历史的疑问。不过,就刻帖而言,《冠军帖》决然大家手笔。《冠军帖》无论从用笔、结字、行气、整体章法等都无可挑剔。其用笔使转精致而潇洒,总能让人想到王羲之。由于王书有墨迹摹本遗世,让我们有对比刻本(帖)的可能。我们发现,摹本与刻帖之间的距离显然存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像《淳化阁帖》这样的高档刻帖,其间诸家的风格却出奇地类似,说明刻帖多有失真,绝非虚言。以此再观《冠军帖》,摹刻工们是否渗入了自己的书写习惯,将原本的张芝弄得面目全非,我们只能妄加猜测了。一、辨别提按与绞转之间的联系与区别。所谓绞转,指用笔由中锋快速转成侧锋,或由侧锋快速转成中锋的用笔动作,王书《初月帖》中的字较明显,《平复帖》因为线势短促,翻转时动作更爽劲,故侧锋感不强。章草在今草之前就已经出现。但我们今天看到的刻帖章草,程式感很强,而且似乎不是从隶书演变过来,更像由小楷写出(此也与摹刻失实有关),如传吴皇象《急就章》、晋索靖《月仪帖》等,以至于宋以后学章草的书家(如元人),大都写的是这种面目。其实,从汉简至魏晋时期的墨迹章草,却没有这般的整齐划一与规范顿折(小楷程式),而更多的是随意的结体及并不十分讲究笔法的用笔。当然,气息醇厚古朴者亦有之,《平复帖》即是。很显然,《平复帖》的用笔方法不同于后来的提按顿挫,其线条的起讫没有明显的动作痕迹。但这种短促的线条似乎凝聚了足够的力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顿挫更具冲击力,又让人一下子琢磨不到这种力量来自何方。其实,人们在提按用笔之外也曾总结有绞转法,除《平复帖》外,像王羲之《初月帖》、明末倪元璐书法等都有实践,从我们对这些作品的临写中确也能感悟到它非同一般的力量感,只是遗憾,这种古法被后来的提按法广泛地取而代之,以至绞转在今天几乎成为“古董”笔法,常人不知何而为之。除此之外,《平复帖》章法的自然错落也为章草书法树立楷模。一般章草书作品字大小相仿,多有布算之嫌,《平复帖》则美在信手间的有序无序。这说明,尽管与二王书风迥然不同,但《平复帖》同样让我们感到魏晋文人的倜傥品性,两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王书点画、结构、行气、章法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手札尤其如此。大到动静、虚实、粗细等的对比协调,小到一提一按的转承起伏,无不精美绝伦。若拆解地学习其用笔或结构,往往会歪曲王羲之的本意。所以学王书当须明书理,明了其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的个体作用及整体意义,才能活学活用。二、不能以为学了沈尹默、文徵明、赵孟頫、米芾、智永等就是学了王羲之书风。古人学王多学刻帖,时有误传。今人能见到印刷精美的唐摹本墨迹,这让我们可以轻易辨别王书及其后学者们的高下差异。故培养眼力及锻炼手力同样重要。王羲之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古代书法家,其《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固然精美,但笔者总以为其手札才真正代表王羲之书艺的最高成就,尤其是唐摹本中《频有哀祸帖》、《丧乱帖》、《初月帖》、《姨母帖》、《得示帖》、《二谢帖》、《远宦帖》等。个中原因在于:一、古人评王羲之书“遒丽天成”,手札线条比《兰亭序》更贴近(《兰亭序》似乎在秀丽与清丽之间);二、梁武帝称右军书“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像《频有哀祸帖》、《得示帖》等才真正体现这种动静、虚实相生的感觉;三、从用笔、线条、结字、行势、空间等诸多因素的浑然合一,手札难度更高,表现面更宽,形式感更强。但王羲之的伟大并不仅仅在于他作品的美不胜收,其意义更在于他在书史上所起的承古开新的作用。他将毛笔提按顿挫的功能发挥到一个相当的高度,使线条与空间的表现领地大大拓展。倘使我们今天在研究学习王羲之忽略这一点,而仅仅以其笔法为着眼点,实在是丧失了王氏真正激励后人的本质精神。——艺术贵在创造,犹如科学贵在发明一样。失却书法的创造力,也就失去书法向前发展的生命力。一、对比大王、小王墨迹,区别父子书风的不同及技巧的分别。二、区别摹本小王书《廿九日帖》、真迹《鸭头丸帖》与褚、米等临本之间的区别,强调线质的紧密及结构的变化。王献之是颇为自负的书法家。据《书谱》记载,“(谢)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献之书学乃父、张芝,但最终他并不想被前辈束缚,故常以外拓笔法一笔环转,气势不俗。尽管后世评家多以为其书不敌乃父,但小王能自开新境,不被遮掩,实为不易。更何况其草书环转之中皆能顿挫起伏,不枉作圈绕,故历朝评者褒奖不少,如张怀瓘《书断》:“尤善草隶,幼学于父,次习于张。后改变制度,别创其法,率尔私心,冥合天矩,观其逸志,莫之与京。至于行草兴合,如孤峰四绝,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清吴德旋:“大令狂草,尽变右军之法而独辟门户,纵横挥霍,不主故常。……余谓大令草书,虽极力奔放,而仍不失清远之韵。”小王在纵横挥洒之时,其线质或坚质或清润,这从《鸭头丸帖》、《廿九日帖》等书中可以见出。惜自唐以来,书家多喜临小王,往往把这种坚质或清润取而代之以轻滑,使小王书法流为通俗,声誉受损,如米芾临《中秋帖》等便是。小王书固不比大王内劲,然也不至于“流”到这种程度。“质”与“文”,是书法审美的一对范畴,古代书论中多有论述。所谓古质而今妍,指早先人们崇尚质朴自然,而今趋于漂亮、甜美。王羲之比于钟繇,钟古而王文(妍);小王比于乃父,大王则为古,而小王更趋妍美;而若将智永、米芾、赵孟頫等比于小王,则小王为古,而后人则为流美。质为内美,文主外美,外美易而内美难。但外美易于为人认同,内美多为常人不解,此书法所以有通俗、高古之别也。一、《疖肿帖》内擫、字瘦劲,欧阳询行书似从此来。《伯远帖》圆畅自适,孙过庭《书谱》用笔与之有相近处。《汝比帖》用笔细处皆劲,粗笔扫锋多有侧势,字形也为细笔者清奇。三帖当分别临之,不可为一法。除王羲之、王献子父子在历史上负有盛名外,王氏家族中另有王荟、王徽之、王珣、王僧虔、王慈、王志等善书,并有书迹留世。从王荟《疖肿帖》、王徽之《新月帖》、王珣《伯远帖》、王慈《柏酒帖》、《汝比帖》等作品分析,王氏家族书风是一脉相承的。看来,如果不是历史无情,使他们的大多数作品随着时间的逝去而“灰飞烟灭”的话,王羲之可能并不会在后代有着这般的显耀。《疖肿帖》、《汝比帖》等为唐摹本,而《伯远帖》则为难得的真迹。以《伯远帖》对比其他摹本墨迹,让人感觉到唐人钩摹相当地逼真。此数作用笔、结体已为完全的新法,但各帖又各有面目,说明当时书家追求个性是很自然的事情。相比唐以后学王书家的作品,王氏族人们的举止可谓轻松自在,这是一种无法学得的境界。时至今日,人们依旧津津乐道于王氏家法,但那种潇洒倜傥的品性,又有几人能真正悟得?一、《千字文》与王书之区别在于:右军之法寓于动态之中,智永则为静态的规则。故《千字文》为学王初阶,可以成立,但若得了这静态法规后不再去应变,此即是因法制法了。学有基础后,当须从此更进一层,这法才能激活。 二、《千字文》的草书使转尤其折后转,笔锋的提按转接交待不清爽,这是后人最易误读右军之处。智永后虞世南、陆柬之以至赵孟都存在这一问题,当须明辨。三、右军使转在右转及上翻的动作上多捻管,锋当逆势,动作节奏感强,捻管的 作用是在快速中能使线条形态保持坚实,而不致一转锋便成侧锋。四、王书侧锋多是绞转而成,而智永及后代几家多侧扫,动作方法不同,线条结果自然不一。故学《千字文》当以王字作比,不至为“智法”所缚。王羲之七世孙智永和尚存世惟《千字文》,以真、草对照并列写出。《千字文》原本为学童识记的课本,智永以真草写出,显然也是为学童及初学者们识字学书所用,并非其平日随意挥写的作品。因为初学教科书,一点一画,须有相当的规则。智永在世时作品面貌如何,今人已不得知。唐张怀瓘曾曰:“微尚有道(张芝)之风,半得右军之肉,兼能诸体,于草最优。”《东坡题跋》也载:“永禅师欲存王氏典刑,以为百家法祖,故举用旧法,非不能出新意求变态也,然其意已逸于绳墨之外矣!”能兼张、王之风,且于草最优,智永大概也应是与王慈之类能挥洒的书家。但《千字文》谨守典则,且智永生前写过八百余本,大大占有了后人的视线,人们对智永的认知,也往往停留在此了。此既是后人对智永书风误解的原点,也是智永自己过多写《千字文》留下的祸害。更令人遗憾的是,这种为初学所用的课本,被后世认为是王家的正宗法书了。所以,后人因为不得见右军真迹,欲从这七世孙处觅得真髓,却是大大误读了王羲之的真面目与真精神。在书法史上,因为智永而误读右军,这或许是当年智永和尚也不愿看到的结果吧!一、拿《书谱》与智永的草书《千字文》作比,孙过庭对王书折转及弧转动作的把握比智永要到位、自然,故学《书谱》须先学右军、大令。二、压而甩锋的动作,一般是在极熟练的情况下才能写出“破而愈完”的效果。当动作简单而笔势单一时,这种用笔的墨线效果会变得很难看。王羲之《初月帖》中带侧、侧转的用笔,也须快速完成。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作意象上的对比。《书谱》是书史上一篇重要的理论著作,同时又是一件颇具价值的书法作品。作者孙过庭官位不高,存世作品也不多,但一篇《书谱》却奠定了他在书法史上的地位。米芾《书史》曰:“孙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作字落脚差近前而直,此乃过庭法。凡世称右军书有此等字,皆孙笔也。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孙氏将二王书法糅合在一起,此即使在唐代也不多见。右军用笔多劲直,大令外拓,从《书谱》用笔特征看,其使转多吸收小王外拓法,圆融清润,而点画中的提按则多法大王,虽纵情爽快,一点一画之内皆不缺折转的动作。惟线质稍嫌松畅,清梁巘有评:“孙过庭书多滑”。作为不多连带的小草书,孙过庭在如此的长篇之中不以行分列布势,而是左右挪让穿插,自是一种本领。而其用笔的粗细调节,尤其重压甩锋的用笔方法,使之“破而愈完,纷而愈治”(刘熙载语),达到了一定的笔墨效果,这是孙过庭对二王笔法的发挥。孙氏位卑言微,《书谱》能在书史上大放异彩,说明历史还是尊崇艺术的。一、宽紧结合,方圆并用,收放自如,是此帖特点之所在,不可不识。二、对比《自叙帖》与《小草千字文》,以明怀素的应变能力与技巧。怀素存世作品的风格是多样的,除《自叙帖》为狂草外,著名者还有《小草千字文》、《苦笋帖》、《圣母帖》、《论书帖》、《藏真、律公帖》、《脚气帖》、《食鱼帖》等,除刻在一起的《藏真律公脚气帖》面目相似外,其余似乎都不一样,这让人多少有些崇拜这位和尚的创造力。《藏真帖》是怀素晚游中州的一篇记事,行草结合,字体隐隐然有《圣教》、鲁公笔意,方圆并举,重若崩云,细如游丝,历代书家对此帖多有肯定,明王世贞跋曰:“《藏真》、《律公》二帖乃游丝笔,萦回怳渺中有挽强饮石之劲,至不易得。”如此纤细的线条,笔力却如有万钧,足见怀素过人的控笔能力。怀素晚岁书风趋于平淡,这种平淡的境界,如没有王、颜书作为积淀,是不易达到的。像《藏真帖》这类行草,作为临习怀素行草书的基础,是最为合适的。一、笔力凝实、字势宽博,为颜书最重要之特征。对比王书,王紧结,富形式感;颜宽和,有庙堂气。二、颜体行书结字在王体行书与颜体楷书间,故不能全以颜楷之法出之。中唐书法比之于初唐,在同样继承二王书法的前提下,创造性更强,沉着大气的感觉更甚。这其中,以张旭、颜真卿、怀素等为代表,说明在这一历史时期中,书家对二王书法的理解已逐渐由初唐的拟似为目的转向为我所用,其大气磅礴处甚至超越二王。此数家中,又以颜真卿最为书史所重,对后世影响最深。要论颜体的楷字结构,着实没有右军书法那样丰富多变。但鲁公写行书却不同,既保持了其楷书稳健沉着的一面,又巧妙地将右军之法吸纳其间。其用笔则在二王笔法的基础上更趋内敛凝练,想是受其师张旭的影响。张、颜书法强调在线条中截的动作中深入与变化,这种感觉虽然我们在汉魏碑刻中皆有所见,但在墨迹书法中几难寻觅。颜真卿正是从前辈及碑刻线条中悟得变化之理,才使得其书在王书之外另辟一种新境来。颜真卿行草书存世有:《祭侄文稿》、《刘中使帖》墨本,《争座位帖》、《蔡明远帖》、《裴将军诗帖》刻本等,风格统一而面目皆有变化。有些刻帖(如《争座位帖》)字虽小而气魄雄大,这是右军所不及之处。许多人认为王书难以写大字,此正说中要害。但倘若将颜法(尤其是线条)融入其间,王书的大字则会坚实得多。本文作者:(原载:中国书法网,以上图片均为白砥临摹示范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