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氏家族的女人们(三)
七龄孤子看成立 百年高门颂到今
明朝崇祯年间,苏州的一户程姓人家里,家境还算殷实。男主人躺在病榻上,身上长了疽,俗称恶疮,患处已破溃流脓,触着连心,实在疼痛难忍。
这恶疮起初只是个紫色的小硬块,豆粒大小,无痒无痛,也并没在意,后来越长越大,才请了医生拿了方子调理,总不见好。那恶疮越长越大,渐渐肿胀溃烂如蜂巢,畏寒怕热,不思饮食。
幼小的程女守在病榻边,看着父亲的疼痛,心如刀割,垂泪道:“爹,就让我试试用嘴吸出来,看看灵不灵?”父亲大吃一惊,连忙阻止:“万万不可,这样你也会中毒的。”女儿说道:“只要爹爹能转危为安,女儿即使以身代殉,亦心甘情愿。”
不由分说,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来便朝着溃烂的恶疮吸了下去。吸了吐,吐了吸,如是反复,直到吸尽为止。
不出所料,程女很快感染中毒,家人赶忙请医,百段抢救,终于挽回一命。而父亲身上的恶疮竟也渐渐痊愈。
街坊邻居知道后,都纷纷赞扬程女的孝心,说她的孝心感动了上苍,才捡回了父亲的一条命。
因了家里的这番变故,在她到了出阁之年,父母就想给她找个既知书达理又精通医理的人家。
十八岁上,终于觅得一户贝姓人家的儿子作为女婿。
贝家祖上从浙江兰溪迁来苏州阊门,起先也是摆摆地摊,边卖草药边行医。到孙子这一辈时,已经开了中药店了。
孙子名叫贝和宇,为人诚实,恪守诚信经营之道。曾经有个老先生在他药店里寄卖藕霜,一天夜里,强盗忽然光临,贝和宇没有多想,抱着别人寄卖藕霜的钱款箱子先跑了,等他再回来时,自己的药店已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的品行,信誉被乡邻四散传开,生意反而倒是日渐兴隆起来。
无奈年过四十,膝下无子。便领养了姊妹的家一个孩子,孩子原本聪慧,打小就跟这个舅舅投缘,当下也十分欢喜,过继后改名贝启秨。
光阴荏苒,23岁上,遂媒妁之命,取了程家的女儿为妻。程女原也知书识礼,两厢夫妻恩爱,孝敬公婆。虽不是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天有不测风云。清朝顺治二年,清军攻入苏州,贝启秨在乱军中丢失了性命,时年32岁。
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尤其程氏,伤心欲绝,几次昏厥。她躺在床上,想到丈夫昔日的柔情蜜意,又想到现在上有白发苍苍的公婆,下有七岁的垂髫小儿,外无亲友,内无钱财,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念及于此,不禁又悲从中来,恸哭不已。连续数天粒米不进,唯求一死随夫殉命。
公婆晚年丧子,本来也悲痛欲绝,但发现媳妇已经几天粒米不进,反有些心慌了,就哭着上前劝告道:“你要为夫殉节,可我门两个老人将来靠谁来赡养?孩子又靠谁来抚养?贝家的香火还要靠你”儿子也牵着母亲的衣裳,号啕大哭。程氏终于回心转意。
以前丈夫在时,她只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如今,生活的重担全全赖在程氏一人头上。中药她不懂,也不会帮人看病,全凭起早贪黑,绩麻纺棉,勉强度日。
就这般苦志守节,一边拉扯着儿子,一边侍奉着公婆,终身再未嫁,卒于康熙十八年,享年六十一。
独子贝珽长大成人,重拾贝家产业,又开了中药店。他经营药店有方,并能施药救人,惠泽乡里,康熙五十年举行盛大的乡饮酒礼,已经七十三岁的他被推荐为“乡饮介宾”。
什么叫乡饮呢?这是古代的一种尊老敬老庆祝丰收的活动,各州县一般选德高望重之人为乡饮大宾,档次最高的一人为主宾,其次为介宾,再次为众宾,详报总督巡抚。其姓名籍贯最后还要造册上报到礼部,可见这是人生非常荣耀的大事。到了清代,规模更为浩大,其声势犹如在皇宫举行的千叟宴一样隆重。
欢庆之际,独有贝珽端起酒杯,潸然泪下,在座诸位见状,忙问何故。他就谈起先母艰难的养育之恩,没有含辛茹苦的先母,又何来他的今天呢!众人纷纷嘘唏不已,她母亲的节孝美德也因此流传开来。。江南学政张元臣得知后,特地赠送了一块匾额,上书“不愧所天”,还题了节孝”二字。
贝珽生有四子,长子早年丧偶,后不问家事。次子、三子又早逝,家庭重担落到了幼子贝鉽肩上。潜谷读书很好,至此不得已弃儒经商,独立赡养双亲,并抚养其他三房孤儿。经过数十年辛勤经营,家业复振,也被举为乡饮介宾。
贝鉽(shi)也是中年才得一子,即七世贝绍溥,号慕庭。贝慕庭走南闯北,苦苦拼搏,其药材行业远近著名,终于成为苏州“四富”之一。
因他的乐善好施,开仓赈粮,建桥修路,做六十大寿时,当众销毁了价值数万银两的借据。其一脉子孙也人丁兴旺起来,一改前几代单传的格局。
饮水思源,至此,贝慕庭将其曾祖母的感人事迹具呈江苏巡抚,再经礼部奏报。乾隆三年旌表“节孝”,且在山塘桐桥西侧竖立了这块牌匾。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程氏含辛茹苦,把七岁的遗孤扶养成人,延脉香火,就没有贝氏辉煌后代的开枝散叶。
享誉世界的贝聿铭,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优秀的建筑家,也获得过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茨克建筑奖。世界各地都有他建筑的设计,包括苏州博物馆、北京香山饭店、法国卢浮宫金字塔等等,也正是贝氏的第15代。
如今, 作为苏州缩影的山塘街,吴文化的窗口,近年来也是游客到苏州必去的地方。 如果,你来山塘街,一定要沿着山塘街青色的石板路向东,来到山塘桐桥西,不要错过“贝氏祠堂”,更不要错过贝程氏的“节孝”牌坊。毕竟,这处由贝聿铭亲设的祠堂,景色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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