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现场 | 柏 桦：一把椅子

一把椅子

柏 桦

柏桦，1956年1月生于重庆。现为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出版诗集及学术著作多种。最新出版的有：《风在说》（英文诗集Wind Says）、《在清朝》（法语诗集）、《秋变与春乐》（诗集）、《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诗集）、《蜡灯红》（随笔集）、《竹笑：同芥川龙之介东游》（诗集）等多种。 曾获安高（Anne Kao）诗歌奖、《上海文学》诗歌奖、柔刚诗歌奖、重庆“红岩文学奖”、《羊城晚报》“花地文学奖”、首届东吴文学奖。

一把椅子

一把椅子有世界的一切

树木、森林、木工、太阳、

云水、风以及我们的心……

如果没有椅子就没有世界

否定椅子就否定了宇宙的存在

“如果我们成功地毁掉一把椅子，

我们也足以毁掉整个宇宙。”

无边的椅子，

无始亦无终的椅子

它坐进了纳博科夫的冬天

坐进了张枣的冬天

也坐进了我们的冬天

年 轻

年轻的痛带着一种斑斓的成分

年轻的苦又总是高人一等

年轻，觉得别人看上去老自己不老

年轻，觉得别人都会死自己不死

电话震颤，他从一本肉感小书抬头

什么东西隔着眼皮一跳的距离闪过——

没有事情小到可以从他指缝间溜走

他甚至看出蚊眼做了白内障手术

惊风还是风惊？火扯还是发烧？

一千零一夜？还是永远零一天？

一年四季，年轻的生活常在……

我们该如何将年轻与年轻人分开？

快 递

“宽步代车，无事为贵。”

可生活每天都在快递——

从红尘荔枝到洋河大曲，

从钻石春露到左边假肢。

生活：它的轻、它的重，

它的飞翔不止的《元史》

荷兰人“拉开祖传的弓

欲把箭射到中国去”——

快递、快递、快递——

阴阳割了昏晓，顺风

催了短景，铃子响起！

急递铺前急煞多少马蹄。

跳 动

无风（有风）的黎明，

小水珠在钢板上跳动，

在校园的双杠上跳动，

当然也在美国惠特曼

墓碑旁的草叶上跳动。

同样的时刻，小泪珠

在广州（甚至内蒙古）

跳动，在无论老幼的

失联人之间跳动，在

所有悲欢的尽头跳动。

路过诗

一分钱一分货

仅仅为了押韵

乔伊斯

“猪在麦堆里，

肥油在火里”

“人们在集市上高呼

一分钱一个墨索里尼”

跋，

怎么可能是在HK，

1915年，的里雅斯特

我在对谁说？

“爱我，就爱我的雨伞。”

注释：引号内句子皆是詹姆斯· 乔伊斯所说。见傅浩、柯彦玢翻译的《乔伊斯诗歌· 剧作·随笔集》，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

刊于《福建文学》2020年第6期

图：Masato Watana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