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为何喜爱古楸
多年前在妙峰山游玩,当地老乡忽然指着山里一棵树问我,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我瞄了一眼说,楸树呗!
作为故宫志愿者,我在珍宝馆已经义务讲解了15年,在珍宝馆内的乾隆花园里就有三棵楸树,看了它们十几年了,教我如何不熟悉?
珍宝馆所在的区域是宁寿宫全区,宁寿宫区域曾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养老之所。乾隆皇帝出于对祖父康熙的尊重,25岁即位时就发誓只当60年皇帝(因为康熙当了61年皇帝),不超过康熙皇帝,宁寿宫全区位于紫禁城外东路,相对僻静,适合养老,乾隆皇帝就看上这里了,决定改造成太上皇的居所。但是乾隆皇帝退位后“归政仍训政”,所以始终也没有在这里住,除了在这儿办过千叟宴,平时只是游乐于此。
宁寿宫花园又被称为乾隆花园,从乾隆三十七年开始改造,直到乾隆四十一年改造完成。花园占地并不大,只有6400平方米左右,大约也就是御花园的一半大小。南北160米长,东西还不到40米,瘦瘦的一窄条儿。
然而,一进了乾隆花园就让人顿觉别有洞天,如入仙境。太湖石高低错落,移步换景;亭台星罗棋布,俯仰地天。尤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古华轩前的古老楸树,这可是乾隆爷的心爱之物。
乾隆皇帝视楸树为“佳朋”
乾隆三十七年在对宁寿宫花园进行改造的时候,这棵古楸树“生存还是毁灭”成了一个问题。花园里原本就长着三棵楸树,但最东面这棵长的有点当不当正不正的,按设计规划,这里应该是一座五开间歇山卷棚式屋顶的敞轩,这棵楸树正好碍事,施工者请示乾隆皇帝想伐了这棵楸树,但是一贯爱护古树的乾隆皇帝否决了这个方案,主张就树建屋,敞轩后移。
乾隆对古楸之爱还不仅仅如此,他给这座敞轩命名为“古华轩”,“古华”就是“古花”,即古楸之花。轩内还悬挂木雕龙纹匾额四块、楹联一副。其中一个木雕匾额上有“巨擘柏与楸,其年难计数,柏固恒弗凋,楸有枝为伍”数句,这表明了乾隆皇帝非常喜欢古华轩前的古树,除了赞美柏树的凌冬不凋,还强调了楸树的枝干繁茂。轩内楹联——“明月清风无尽藏,长楸古柏是佳朋”。上联典故出自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体现了乾隆皇帝融入自然、享受自然的美好心境。下联内容与木雕匾额相契,进一步阐明了古华轩前的长楸和古柏是乾隆的好朋友。
著名园林学家孟兆祯先生极为赞赏乾隆皇帝对楸树的保护与借景。他说,“乾隆花园第一进院落中为什么建造了古华轩?就是因为那儿有棵楸树,这就叫做'随遇而安’,现状中有楸树,建造中就尊重这棵楸树。楸树根裂比较发达,根裂很多就像皇嗣繁衍,后代很多。那棵楸树到乾隆进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代,这个位序和乾隆一样,顺治、康熙、雍正、乾隆,他刚好是第四代,所以乾隆为什么要建造古华轩呢?是纪念这棵树,更是纪念自己的世系,这在中国文学中叫'物我交融’,就像庄子的蝴蝶梦一样,是'人的自然化,自然的人化’”。(见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数字化视野下的乾隆花园》)
唐代还有立秋日戴楸树叶的习俗
紫禁城的楸树,远不止乾隆花园里这三棵,御花园里还有两棵,宁寿宫全区的寻沿书屋也有至少两棵(因不开放难以入内统计),建福宫花园一棵。粗粗算来,紫禁城内的楸树当有八九棵之多。
皇家喜欢楸树,说明楸树是祥瑞之物。
楸树是紫葳科,梓树属的植物,外观与梓树近似。属于高大乔木,可以长到30米高。楸树的寿命也很长,像紫禁城内楸树树龄大约在300年到500年之间,在民间则寿命长达五六百年的楸树也不鲜见。
楸树不仅树形美观,叶与花也有较高的观赏价值。楸树叶子呈三角形,花朵浅粉呈钟状,密布紫色斑点。紫禁城之名来自于天上正中的星垣——紫微垣,传说那里是天帝的居所,所以皇家也是格外崇尚紫色,认为紫色是祥瑞之色,所以楸树因紫花而身价倍增。唐代韩愈有一首非常有名的《楸树》诗——“几岁生成为大树,一朝缠绕困长藤。谁人与脱青罗帔,看吐高花万万层”。诗人看到楸树已经被藤萝死死缠绕,危在旦夕,盼着有人能解开藤萝,让楸树尽放万紫千红。
从楸树在紫禁城的布局也能看得出来,皇家有意识地从紫禁城外东路寻沿书屋、乾隆花园、御花园、建福宫花园等地布局楸树,构成了紫禁城自东向西的楸树生态链。
从经济角度说,楸树全身都是宝。楸树木材致密,密度与楠木近似,古有“木王”之誉,可广泛应用于乐器、模型等高档商品的制作。楸树的花除了具备观赏价值,还是救荒野菜,明代鲍山编的《野菜博录》中就有食法:采花煠熟,油盐调食。或晒干,煠食炒食皆可。
据《本草纲目》记载,楸树的皮和叶都可入药。李时珍在记载楸树药效的同时,还特别为楸树释名。李时珍说,因为楸树叶子在秋天来临之际落得比较早,所以称为“楸(秋)树”,还说在唐代有个习俗,立秋那天“京师卖楸叶,妇女、儿童剪花戴之,取秋意也”。
楸树是寺庙常见树种
楸树除了见于皇家园林,更广泛种植于寺庙。尤其在北方,与银杏、丁香、大叶椴相类,都成了菩提树的替代树种。这当然是楸树的荣耀,其原因除了楸树的树干通直、花色典雅,寿命长久,楸树叶近似菩提叶恐怕也是个原因。
始建于元代的北京广化寺内就高耸着明代种植的古楸。至今到了花开时节,庙内除了善男信女,又平添了无数爱花人。1996年的一个春日,有一个热爱北京文化的名叫阿南史代的日本女史来广化寺看楸树,同时拜访了住持修明法师,还看望了清代最后的太监孙耀廷。孙耀廷从1983年开始就住在广化寺,直到94岁辞世。
除了广化寺,在主体建筑早已无存的崇效寺(仅存藏经阁,寺址今为白纸坊小学),因为古楸的存在,使得传说中的崇效寺依然有活的“证人”。
崇效寺始建于唐,直至民国,历经兴替,香火千年。崇效寺赏牡丹是旧京雅事。《越缦堂日记》记载崇效寺绿牡丹、墨牡丹为京城异种。崇效寺还曾有一件稀世珍宝——康熙时的《青松红杏卷》,上有王渔洋、朱竹垞等众多清代、民国名人题跋。
崇效寺在民国时已现衰败之相,当时学者瞿兑之在《燕都览古诗话》中不无伤感地写到崇效寺,诗曰——“楸树花翻赤玉卮,牡丹香损郁金衣。青松红杏沧桑泪,白纸坊边黯夕晖”。(李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