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通海秀山:山城湖的江南秀色
秀山
山城湖的江南秀色
a beauty of mountain,
city, and lake
文图/大狗熊
题 记
在云南所有的名山中,秀山大概是最小的一座了,垂直高不过200余米,方圆也不过数公里,但早在明代,秀山就被列为云南四大名山之一。
Among all famous mountains in Yunnan, the Xiushan Mountain in Tonghai County of Yuxi City is the smallest: merely 200 meters or so in height and several square kilometers around. However, since the Ming Dynasty, the Xiushan Mountain has been listed among the top four famous mountains in Yunnan.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从秀山之麓飘洒下来,掠过古城里的青石板路,最后倾泻在杞麓湖的水面上,溅起一滩滩涟漪。坐在通印酒店最高处的茶吧里,雨水在窗外刷刷流淌,天地之间显得朦胧起来。品一口清茶,山、城、湖如茶香一般弥漫在眼前。二百多年前,在当时通海最高的聚奎阁上,同样的雨,同样的茶,同样的景色,一个宦游多年归乡探亲的老人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孤城临水背倚山,忆在江南烟雨间”。江南,一个富庶、美丽、充满文化意境的天堂,被钱南园老先生冠以在边地高原的小城。雨,仿佛那连绵不绝的梅雨;杞麓湖,水乡的营造者,如西湖般环绕着小城;秀山,用一个秀字有别于高原上的巍峨雄浑,如丘陵般圆润如玉;山间那些寺宇透过茂密的绿荫,若隐若现地展示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景象;若是深入其中,那些从唐宋元明清以来的精巧庭院、盆景花桩、牌匾楹联,如置身于苏州园林之中。通海如江南,江南好,谁不忆江南。
雨中漫步
穿过掩映在古木中的“秀山公园”牌坊,沿着石砌的山道,开始了我的秀山漫步。山中林木葱茏,百年老树随处可见,宋朝的柏树、元朝的香杉、明朝的山茶……古树蔓藤龙缠凤绕。从春到冬,从山顶至山脚都是幢幢如盖,青翠欲滴,把所有的庭院小径都变得幽深静谧,无论我到哪里,绿,处处跟着我,笼罩着我。
雨就在这时落了下来,不期而至,像无意中碰乱了的琴弦,又似寂静中跳出一群快活的音符。先是二三滴,后是七八滴,接着便稠密起来。雨来得没有任何征兆,它们好象是一群不羁的旅人,从遥远的地方赶来,路过秀山时,便决定就此栖身了。撑一把伞,天地各成单元,雨丝如帘似幔,空气中充盈着清新与甜爽,雨的音韵弥漫了整个山间。或如薄纱轻舞,在山林之间且行且远;或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击打在阔叶的树木上,天籁阵阵,惹人遐想。
山路弯弯,曲径通幽处,就看见了禅房花木深。秀山的古刹极多,是自唐宋元明清一路保留下来的,错落有致,风格各异。有唐建土主庙(田勾町王庙)的雕栏画栋;宋建涌金寺的雄浑庄重;元建普光寺的禅房幽深,以及清凉台的水光山色;明建玉皇阁的古朴清奇;清建万寿宫、海月楼的风格迥异,九殿、六阁、六廊、十三亭、五坊、五祠、四轩、四楼、四塔和两宫,秀、雅、拙、清,统统掩映在千年古木之下,重檐高耸,烟雨茫茫中暗香浮动。
拾阶而上,就是岁月的穿梭。两千多年来,田勾 町王毋波以土主的身份渐渐融进通海人的神性空间;段思平在通海书写了大理国三百年历史的第一页;忽必烈的神驹轻轻一刨,就铭刻下一段蒙古人的历史;建文帝灰暗的身影藏匿于秀山后,带给通海人不尽的传说;朱德元帅50年两登秀山,留下千古诗篇。
伟人的金戈铁马为秀山抹下厚重色彩,从汉代的田勾町王毋波算起,秀山的开发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秀山从那时开始成为人们的游憩之所。而在此基础上兴建并丰富其文化、宗教内涵的巨人,则是建立大理国的通海节度使段思平。巍峨的铜像塑造和田勾町王庙的建造,是他的首创。也就在大约一千年前,秀山的历史与文化、自然与宗教开始亲密交融。田勾町王庙1970年地震被毁,现在在原址上仍保持古建筑风貌重建的“益寿园”,幸福的老年人在优美的乐曲中,舒展手臂,精神焕发;三元宫始建于明代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建筑。走至半山腰,便来到了普光寺,寺内有元代建筑和元碑,年代久远,古色古香。出普光寺,穿“玄真天上”青石牌坊(一天门),走进玉皇阁,再穿瑶池坊(二天门),便到红云殿;殿前原有的“宝珠”、“宫粉”山茶两株,花朵繁多且硕大艳丽,开放时灿若红云,明代大地理学家徐霞客把这两株茶花推举为南土之冠。再往上就是清凉台,建于元朝至正,由鲁贤祠、弥勒殿、竺国寺、武侯祠、清凉台和海云楼、万壑楼组成。占地3000多平方米。寺中隆冬甚寒,到了春、夏、秋三季则是人们品茗对弈,畅叙人生,说谈家常的好地方。涌金寺,寺名取佛家语“地涌金莲”而得名,位于秀山顶峰。创建于宋代,是秀山上规模最大、年代古老的建筑。整座寺院更显宏伟壮观。寺为三进,殿宇宏深,正中的秀山古柏阁完全保存了宋代《营造法式》风格,其斗拱、梁枋、柱子都透出了宋代北方的古建筑特征,院中的宋柏、元杉与明玉兰被称为秀山三绝。
站在古柏阁上向北望去,满山的秀色尽收眼底。极目天舒,只见碧浪翻涌,翠幢绵绵。雨水落在地面,顺着石径旁的沟壑蜿蜒而下,如絮语一般。漫步秀山,人的思绪也随那山岚飘得更远,人生如江河,固然要大江东去的激越,也需要小桥流水的温和,在你拼争苦了累了精疲力竭之时,需要找一个停靠的驿站,让身与心都歇息一下。放眼灵山古城碧湖,一切欲言又止,只想永远沉默在这空山细雨之中,平生遭遇的磨难坎坷挫折亦在这沉默中融化淡去。
雨继续下着,这个黄昏是不会有夕阳的了,但我并未失望。漫步秀山,我并不孤独,因为有自然与我对话;漫步秀山,我是自由的,因为有足够的空间供我的想象驰骋飞翔。
诗意历程
中国的江南并不是实际的长江以南,而是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精心打造下出现的人间天堂,是一个意象的世界。天然的景观,人造的房舍是成为江南的基础,但如果没有了文化的渲染,秀山也就难以成为一座名山。秀山跻身云南四大名山之列的重要天赋却是它的山水文章,是它的诗、匾、联。所以人们称颂那些文人官宦,他们共同为通海打造了一个秀色可餐的山林诗苑。一座小山走过的是一条诗意的历程,这可不是任何名山大川或小家碧玉都可以一蹴而就的。诗意里蕴含着艰辛,养育着美好的人性,包容着不同地域与流派的个性风采。清乾隆时通海县令朱阳题书的“礼乐名邦”,可以认为是对通海人“诗意的栖居”的一个总体评价。秀山匾联成为人们“发乎情,止乎礼义”的美丽象征。
随着中原文化、江南文化与天府文化的流入,特别是到了明清时代,秀山吸纳着来自各方的文人、学士、官宦和他们的锦绣文章。北宋书法家米芾的“宝藏”和南宋朱熹的“松竹陋春”是现在秀山上陈列最早的珍品。这是通海秀山对国粹与大师的真诚景仰。秀山之秀引来了无数钟情的目光,文人雅士、名流官宦踏寻相访,寄情于山水之间,唱和诗歌,题写匾联,一座小小的秀山,竟成了匾山联海,以至山中凡有建筑之处,无一亭无对联,无一楼无匾额,构成了亭榭楼阁之间,联匾相衬之美。从明朝到现代,杨慎、阚祯兆、王文治、许宏勋、赵城、钱南园、朱德、赵朴初等名家之作各显千秋传颂千古,这些数不胜数、不同朝代的墨宝使秀山成了彩云之南诗文、书法艺术的宝库。到秀山品读匾联能让人追溯一段古老的历史,看到一个名人的影子,聆听一段迷人的故事,感悟一段深刻的哲理。无处不在的匾联,一代一代的传承,使秀山之秀永在。这就是秀山所走的一条独特优雅的发展之路。
“天上何曾有山水,人间岂不是神仙。”的确,登临秀山,山环水抱,古刹参错,积翠凝香,青烟袅袅。漫游其间,恍若置身世外,移步仙境,更何况天上山水何曾有,岂如纵身秀山游。明状元杨升庵被谪云南,虽前途未卜,抑郁满怀,但他也忘不了这方灵山秀水,写下了《自通海之澄江赠缪碌溪》的诗句:“海螯江蟹四时供,水蓼山花月月红。自是人生不行乐,莼鲈何必羡江东。”
1915年,朱德元帅在秀山清凉台的海云楼留宿数日。1962年,他再次来到通海,为秀山写了一首诗:“夏日访通海,通海一长湖。四围青山绕,流水洞中输。秀山雄城后,林茂似玉壶。此地文物盛,花桩百样殊。幽人养兰芷,留有数千株。手工艺术巧,百货畅无虞。”
秀山山林文学的集大成者,当数康熙时通海诗人、书法家阚祯兆(1641—1709)。阚祯兆自幼熟读经史,博学多才,被称为“负管(仲)乐(毅)之奇”,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还有另一个人“自比管乐”,那就是诸葛亮。阚祯兆的大名传到了吴三桂的耳中,要起兵反清的吴三桂自然自然要请到这位“云南诸葛亮”;阚祯兆认为吴三桂难成大器,为躲避吴三桂的追寻而先后隐匿于湖南辰溪、云南澄江万松寺、江川孤山、华宁慈光寺,最后于康熙二十年回到故乡,又到偏僻山村隐居避世。在涌金寺里被称为秀山诗书第一珍品的《秀山古柏行》诗匾,这是战乱结束后阚祯兆回到家乡所书:“九年不见秀山柏,满地风烟天欲圻。苍岩老干独森森,倒影玄湖柯烂石。鲸鲵横纵已伏藏,雷霆博击空渺茫。排高挟厚气力足,车盖童童覆大荒。半身百寻流玉露,旁枝万子护空王。文根只许宿鸾凤,晚节谁同破冰霜。丞相祠前悲杜甫,汉家草木风云古。天宝兵戈又千年,寂寞黄鹂锦江雨。惟有秀山青不了,撑霄拂汉昏长晓。潭水萝薜树光寒,风磴幽香山月小。忽闻空翠作龙吟,娇若长虬不可侵。苦心澹颜存孤直,悠悠万古白云深。”九年离乱,人世坎坷,阚祯兆从锐意功名变成一个寄情于山水、远离尘世的隐居者。
清朝平定了吴三桂的叛乱,云南巡抚王继文久仰阚祯兆大名,意聘其为幕僚,但阚祯兆几经风雨,早以淡泊名利,不愿前往。王继文无奈之际,只好请时任云南按察使的许弘勋出来帮忙。许弘勋来到阚祯兆隐居之地,只见柴门紧闭,阚公早已飘然而去。许弘勋怅然若失之际,忽见门扉之侧,贴有一行草书对联:“既有诸公辅社稷;何妨一老卧林丘。”许弘勋深知要请出隐居山林的阚祯兆,实非轻易之事。他别有用心地大书一联,托人转呈阚祯兆:“地以文章争气势;天于樵牧混英雄。” 许弘勋的真诚和尊重,终于让阚祯兆走出山林,成为王继文的幕僚。
许弘勋和阚祯兆气味相投,他们俩都钟情于秀山,诗联唱和,挥毫题咏。如今,我们登临秀山,仍可见到阚祯兆和许弘勋手书的诸多楹联匾额。如登瀛桥的“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海月楼的“芳樽竹院紫;春草雁池青。”清凉台的“几经拨云寻路,倚树听泉,喜茫茫才到此清凉境界;一任鱼跃茑飞,天空海阔,活泼泼都收上画图楼台。”以及“松翠时相引;梨红不肯凋。”紫微廊的“高开洞庭野”等均为阚公真迹。许弘勋虽官到按察使,但他于为官之道,亦工诗书。从涌金寺悬挂的“白日寒泉丝管静;青霄野竹寺门低。”“湖空山气静;阁迥树光寒。”退思轩的“地以文章争气势;天于樵牧混英雄。”武侯祠的“风流天下闻”等楹联匾额中,我们是不难看出这位按察使大人的深厚功底的。高悬涌金寺大雄殿内中额,白底黑字“佛谷云深”匾额,可谓秀山匾中之最。其气势雄伟,笔法恢宏秀美。传说,许弘勋愿出三千两银修建秀山,可是在捐资时,人们不要他的银子,而要他的“佛谷云深”四字,于是,便有了一字值千金之说。
秀山是儒家礼乐精神的大成所在,匾联的背后有着儒者的风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地以文章争气势,天于樵牧混英雄”,还是“既有诸公辅社稷,何妨一老卧村丘”,中国的历史不经意间溶化在秀山的秀色里。
“千树万树绿如云”的清凉世界中,深藏着错落有致,精心构建的古殿雕栏;金碧辉煌、古色古香的楼台亭阁中,又几乎是无额不匾,无楣不联的匾山联海。这就是秀山无处不在飘动着的诗的神韵,闪耀着绿的光彩。珠玉琳琅的匾联诗碑与秀山的绿完美融合,诗与绿的交融,赢得了秀山如少女般楚楚动人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