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随笔]黎化丨黎化片言之1088(上)(中)(下)
[名家随笔]黎化片言之1088(上)
作者:黎化
提及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常常表露出深深的怀恋之情。
自然,我也同样。
印象中的那个年代,轰轰烈烈,满是朝气:土地承包到户,公开宣传致富,“一无所有”的呐喊,离经叛道的各种思潮……处于三十岁左右的我,每天都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的东西,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创造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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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我们一家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小弟小妹都考入重点大学,我和大妹相继结婚生子,家庭经济压力山大。
幸而,转机出现:大哥作为土地工安排进汽车站工作,母亲开了家小杂货店,小妹大学毕业进了机关,小弟考研后被公派出国留学……
生活依然窘迫,但已呈现漫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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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晚熟,近三十岁才学会了独立思考。
一个公开场合,我对当时“保持一致”的号召提出质疑,加上“莫许有”的问题,持续发酵,经受了一场审查达三个多月的无佞之灾。和时任县委书记拍桌子大吵一场后,被“发配”至农村中学教书。那些日子,有种死去活来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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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很快清醒过来:世上没有上帝,命运只能自己掌握。
教书之余,我开始了业余创作。思想和时代合拍,中短篇小说一篇接一篇在全国各地杂志发表,不少还被列为头题作品。
1985年夏,吉林省作家班招生,我以文化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1986.10,《雨花》开辟江苏作家作品专辑,选中我打头阵,《太阳花》《金戒子》等作品引发小小轰动。研讨会上,省内外作家、评论家相聚南通,对我的创作活动给予了极大的鼓励。
晚宴,南通市市长张佑才尤为高兴,带着我挨桌敬酒,介绍:黎化是我的小老乡!
他主动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让我去他办公室聊聊。然而,出于无知,也出于自傲,事后我却从没找过他。(待续)
2021.4.16晨
黎化片言之1088(中)
作者:黎化
上世纪八十年代,也是我们这代人胡填海塞各种知识的年代。
男女青年约会,手里不拿本书都感觉不好意思。
记得是1980年夏,《中国青年》刊登了一篇《人生之路为什么越走越窄》的人民来信,由此引发了一场波及全国的讨论。我的心弦也被拨动,利用自己副刊编辑身份,精心作了摘要,准备分期转发。可惜,只发了一期就被叫停。
但也由此滥觞,我开始放眼世界,思索人生意义,寻找心灵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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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两本杂志,每期我都精心阅读。一是《世界知识之窗》,二是《译林》。也就是从这两本杂志上,我知道了格瓦拉,读到了卢森堡,了解了第二国际,并且开始接触西方哲学。
——得感谢报社的总编老j,遇到新的知识点,他总是把我当百科全书垂询,这也迫使了我的不断充电。
那些大城市青年早已熟知的名词和理念,对生活在小城的我,还真是打开了一扇窗口。
尤其是接受了恩格斯创立的第二国际的一些观点后,我对自小树立的暴*力革命和阶*级专政学说开始生发疑问……
1984年,在中学执教高中政治经济学,我喜欢读《人民日报》理论版文章(遗憾,这些年我连翻翻标题的兴趣也没了),自以为在当时的教师群体中,我是真正理解中央倡导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意义的少数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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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作家班,阅读面更加广泛:卡耐尔、波伏娃、弗洛伊德、尼采;茨威格、肖洛霍夫、北岛、琼瑶、金庸……那几年书市很是宽松,各种盗版层出不穷,而且极便宜。
记得长春红旗街有家设在二楼的书店,我是那里的常客之一。
自小形成的毛病,我读书往往一目十行,囫囵吞枣;特别喜欢的才回头精读第二遍。
附带的收获是,回学校上课更受学生们欢迎了。两堂政治课结束,学生们总是热烈鼓掌让我继续倾盆下大雨。
至今,有不少学生回顾:黎化老师的课,为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打开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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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那会儿的读书带有着功利性,急切、杂乱而仓促,感悟诸多而消化不良,能记住的更少。
感谢八十年代,八面来风和海量阅读,滋润了我的青春。
2021.4.17晨
黎化片言之1088(下)
作者:黎化
八十年代末的那几年,我的经历如坐过山车,跌宕起伏。
从作家班毕业,面临新的去向选择。时省作家协会的几位领导海笑、叶至诚等以及后来接任主席的王臻中教授,都看好我的创作,关爱呵护有加,有意调我去任编辑工作。——至今,我对几位前辈都怀有深深的感恩之情。
我是带薪去进修的,曾答应毕业后还回学校教书,不想违背诺言。事实上,我也留恋学校那种宽松的教学氛围。
那时的二爻中学,以高考成绩优异名扬遐迩,学校不少经验、总结、事迹材料,都出自我的笔,两位老校长很看重我,我也享受这种“知遇之恩”。
犹豫不决之中,我回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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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安心也难。因为学校业绩突出,相继有十几位好教师被选拔调离。
四月的一天,颇有文人情怀的县委一把手Z书记突然来访,倚在我那十二平方米的卧室兼工作室床头促膝而坐,两三个小时,聊文学,聊人生观,聊屈原的《离骚》,感觉很是投缘。
我曾在一篇片言里说及这事,不少微友感叹:一个县委书记,一个青年教师,能够完全以平等姿态对话、交流,只可能发生在那个八十年代。
随后一个多月,副县长、宣传部长也相继来访、约谈,说Z书记欣赏我、关心我,要我去文化局从事专业创作。
再一次纠结。一方面,去省城发展诱惑着我;另一方面,对学校和学生的感情拉扯着我;而相濡以沫的妻子,则希望我去文化局。
住我隔壁的副校长G大姐,也已接到调任南通某中学一把手的通知。她同样犹豫难决,和我妻子商量:如果黎化不走,她也就不走了,一起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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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关系转出去,我又在学校“赖”了一年,这才到文化局报到上班了。
接下来,就是那场震惊世界的事件……不说为好。
那一年,心情特别郁闷,甚至有种退*的冲动。我停止了小说创作(直至十年后写长篇),兴趣转移到西方哲学和陈独秀研究上。差不多“休眠”了三四年,才开始接手本职工作——剧目创作。
有人为我没能跳出小城觉得可惜。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的价值,总是体现在具体位置上。我之为人过于直率、透明,所幸一路走来,感觉没遇上什么“敌人”,但却邂逅了众多包容我、欣赏我、真诚待我的领导和好友。感谢生活!
再见了,我的酸甜苦辣的八十年代!
2021.4.19晨
文/黎化
编辑/王孝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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