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闹海》：中国动漫史上的“一人之下”
有这么一部动画，在它播映后，人们提到哪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西游记或者封神演义里的形象，而是它——《哪吒闹海》。即使已经过去了40多年，依然如是。
《哪吒闹海》是上美影厂1979年出品的动画电影，受限于短短1小时的片长，里面想要表达的东西似乎太多太沉。虽然主题是“闹海”，但看完我没觉得很欢快，闹海时的热闹感总是难以被哪吒自刎时的悲剧感所消解。
现在的书店能看到这部经典作品的儿童画册，很多是下图这样子的，一看就是三流画师修图临摹的，和原作神韵差了十万八千里：
希望不要有年轻人吃着快餐当美味，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探讨探讨这部传世经典的美学价值，国产动画史上的“一人之下”绝非浪得虚名。
1.简明鲜活的人物
人物造型是著名美术家张汀设计的，他提炼了古壁画与年画精华，所以人物看起来有浓郁的中国特色，同时删繁就简，适当做了夸张，人物的精神状态一目了然，简约而不简单。
哪吒：头大而略方，星眉剑目，这个造型我并不太喜欢。作为一个小孩子，他过于“威武硬气”了。现在看来难免有些土气，不过对比《大闹天宫》中的胖娃哪吒与《魔童降世》中的流氓哪吒，更丑，更不符合我的想象。
大头方眼的哪吒
《大闹天宫》胖娃哪吒
《魔童降世》流氓哪吒
李靖：作为哪吒的父亲，他有温和慈爱的一面，也是个风雅的武将，仪表堂堂的他在面对强权压力（不是龙宫，其实是天庭）与自家孩子生命时显得犹豫不决。改编了《封神演义》中黑暗的父子矛盾，这样很合适。因为中年有中年的压力和妥协，少年有少年的不甘与叛逆，如果李靖能不顾大局，靠一个哪吒早就把东海扫平了。选择救一人还是救一城，这种电车问题，压在李靖头上确实太难了。
优雅弹琴，动作都是精心设计的
面对龙王责问，他闭目难决
太乙真人：玉虚宫十二金仙中的佼佼者，哪吒如师如父的存在。他童颜鹤发，宽袍大袖，一柄拂尘飘然若仙，和蔼而成熟，给人可靠可信的感觉。侧脸镜头居多，似乎是皮影戏化用而来。
龙族们：四海龙王与龙王太子体貌体征都很像，长长的鹰勾鼻，暴突的眼珠子，一副残忍凶恶，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反派形象。
三太子怒眉竖目，气势汹汹，他就是个恶少。
巡海夜叉
小鹿：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面貌柔美可爱，跳跃起来姿态非常灵动轻盈，对哪吒有种天生的依恋。太乙真人给哪吒宝物以后，这只小鹿就突然出现，基本一直伴随在哪吒左右。我想它是为了稀释悲伤的剧情而塑造的吧，可能象征着哪吒未露面的母亲。和善的老家将也是扮演了类似的位置。
哪吒最好的两个朋友
2.金复载的绝佳配乐
工笔精致的古风原画，配上空灵优美的乐曲，是一种莫大的享受。配曲的是国乐大师金复载，他巧妙融合了西方弦乐、铜管乐，中国的琵琶、二胡等乐器，与画面交相呼应。当时曾侯乙编钟刚出土不久，金大师就赶赴湖北现场录音，创造性地把钟音融入开场与龙宫欢庆时的配乐。他的配乐撑起了动画的半边天。
哪吒自刎那段，音画配合简直妙到毫巅。白衣少年一横剑，突然间天地失色，背景音乐骤停，画面也变为定格。
沉默过后，哪吒倒下去，一段激烈、紧张、悲怆的弦乐，与画面蒙太奇的效果结合，营造出非常深沉悲壮的意境。我看到这里，久久意难平，这也是整部片子点睛之处。
3.美轮美奂的场景
上到金碧辉煌的天宫，下到幽深华美的海底龙宫，关、海、天、洞，无一不美，场景图卷制作方也是匠心独运。
陈塘关
陈塘关的原型就是我们山东的蓬莱阁，改造后山石与云彩相间，犹如仙境。
山东蓬莱阁
陈塘关大桥
太乙真人的乾元山金光洞，一派世外桃源景象，哪吒对着在群山浩渺之外呼唤师傅，现实中山东蓬莱阁与四川乾元山相隔何止千里。在进入洞时有种跨越异次元，陷入虫洞的感觉。
海底摸鱼
东海龙宫
天宫，金乌与玉兔代表日月
天宫是一个长镜头由上而下平移下来展示全貌，可见天有九重，象征威严无敌的权威。
小树林
哪吒死后，仙鹤含着灵珠子，小鹿追着仙鹤。这段追逐的画面纯净、忧郁而优美，构图上是大师级别的。
4.有趣的情节
龙王要供品，百姓投入海中，乌龟们都稳稳接住了，送入龙宫。
夜叉雁过拔毛
四海龙王复仇成功，开庆功宴，东海水族们，各显神通。锣、鼓、嚓、梆子、笛子、唢呐、海螺、琵琶、阮、二胡等一齐上阵，简直眼花缭乱。
章鱼敲锣
蛤蟆吹喇叭
鲨鱼弹梆子
螃蟹打鼓
海螺斗剑
套娃表演
河蚌仙女亮珍珠
笑得多开心
哪吒复活时，姿态优雅，如同佛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饱含禅意，据说是导演严定宪的夫人林文肖帮忙构思出来的。
再看一下闹海的战斗画面
哪吒混天绫挥动，层层冲击波震开海水，让虾兵蟹将不敢接近。
哪吒对付龙王父子的打法，用的基本都是混天绫一捆，乾坤圈套脖子，然后顺势骑上去消耗。
东海海浪闪着些许金光，但水色一直是黑色的，海水被老龙王的黑心染黑了吧。
倒转入海的剪影构图漂亮独特
哪吒分波逐浪，张开三头六臂杀入海底，四海龙王根本招架不住。
长缨在手，缚住苍龙
敖广绕柱
写在最后
不过哪吒再怎么天神下凡，法力无敌，闹海的哪吒也没有自刎的哪吒那样让人印象深刻。
那一天，他白衣胜雪，满腔孤勇，低头横剑。成此英名，风骨闪耀。
之后的莲花化身也许只是一种幻想。正如《大闹天宫》中的猴子，打碎凌霄宝殿，居然还能回去花果山欢庆，也是一种美好的假象。
哪吒形象的艺术魅力，就在于神之无所不能，而人之有所不能，都在他身上，而人的那一面，更揪动观众的心。
那种堵在心头，强烈共鸣却不可名状的悲怆美才是永恒不灭的。
前几年在饺子导演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他不用堵，而是反方向用了一种“宣泄”的力量，吼出“我命由我不由天！”，同样俘获了亿万人民的心。
一声吼叫，逆天改命，红莲灿世
1979年的严定宪们在疯狂追求极致。40年后，新时代的饺子导演也能有此精神，实为可慰。
《哪吒闹海》的动画师常光希先生讲到：
“时代变了，我们不可能去复制那个时代的东西……我想我们要传承的是一种'精神’，就是对文化的重视，对动画艺术的敬畏，对创作的虔诚。我想这是最本质的东西。”
这种东西，看样子是传下来了，国漫的成长，未来尚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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