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喜欢毛主席的两句诗,叫做“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读这两句诗,简直是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看,人虽然上了年纪了,可是,还能踏遍青山。一个老者,从晨风和山雾中走来,一身风霜,却是把人世间风景全收在眼底。哇,这人生真是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啊。再搜索一下,这两句前面还有两句,也是好极,是“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然后,接着就是: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可是,其实,人老了,是很那个啥的,就是很悲凉和无奈的……我最近观察体悟了一些老人故事,有些嘘唏。
我亲戚住的一幢楼里,都是非常厉害的知识分子,名牌大学退休教授。楼上的教授快九十岁了,平时一个人住。他总让我亲戚(七十岁的退休工人)上楼去玩,和他聊天。他是计算机方面专家,和退休工人谈天说地,非常融洽。
而亲戚家对门的教授也是厉害。他告诉我名字,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位教授成就显赫,是古典文学专家,著作等身,1986年就是博士生导师了。九十多岁时,他去了养老院了。
想想,那些都是特厉害的人。可是,老了,就有很多无奈了。
“我仍在思考,仍在探索,仍在追求。我不断地自问:我的生命什么时候开花?那么就让我再活一次吧,再活一次,再活一次!”
体会到人在晚年的某种况味了吧?一个思想深沉的人,仍有某种追求,某种不甘,还在追思,我的生命什么时候开花。其实,他这样的,开花已开得很好了,尚且这么不甘,祈求再活一次,其他的老人怎么说呢……
朱自清的《背影》中,有一段总是难忘:“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这最后一句,“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真是让人感慨。来录一下杨朔写的《雪浪花》中的一段吧。这文章,写了一位老渔民,结尾处的这几节总觉得写得好。老渔民劳作一辈子,现在给人磨剪刀了。——休养所的窗口有个妇女探出脸问:“剪子磨好没有?” 老泰山应声说:“好了。”就用大拇指试试剪子刃,大声对我笑着说:“瞧我磨的剪子磨的剪子,多快。你想剪天上的云霞,做一床天大的被,也剪得动。” 西天上正铺着一片金光灿烂的晚霞,把老泰山的脸映得红彤彤的。老人收起磨刀石,放到独轮车上,跟我道了别,推起小车走了几步,又停下,弯腰从路边掐了枝野菊花,插到车上,才又推着车慢慢走了,一直走进火红的霞光里去。他走了,他在海边对几个姑娘讲的话却回到我的心上。我觉得,老泰山恰似一点浪花,跟无数浪花集到一起,形成这个时代的大浪潮,激扬飞溅,…… 老泰山姓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笑笑说:“山野之人,值不得留名字。”竟不肯不肯告诉我。
——真好,要像这位老人一样,乐观开朗,努力劳作,活到老,劳作到老。还有一点浪漫主义情怀,把天上云彩看作是彩色的被子,把路边野花掐一朵插在自己的车上……然后,离去时,说一声自己是山野之人,值不得留下名字……
杨朔的散文,虽然被人诟病,但这篇老泰山的形象,是挺好的,不然我读过怎么一直记得这个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