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张斌：《老村旧事之：村里有个打头叫老喜》
【总第038201期】
老村旧事之：村里有个打头叫老喜
作者：张斌
记忆中的老屋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屋顶苫着茅草，周身抹着泥巴，前后两个大菜园子，院四周长着参天的白杨，静静地处在村子的东头，老屋封存着我童年和少年时的记忆……
村子四周是水稻田，夏日的清晨田梗上一路雾水，打湿了三三两两背着书包上学孩子的裤腿，嬉笑声随着微风从沉甸甸的稻穗头上掠过，和着湿湿的晨雾，显得格外的温润清晰，葡伏于田梗上酣睡的青蛙，被孩子们的脚步和嬉闹声惊醒，噗通一声跃入稻田，潜在水里静待行人走过去许久才探出头来。夜晚的稻田更是青蛙的天堂，蛙鸣此起彼伏，宛如上演一幕宏大的交响乐，炊烟袅袅的村落尤如一个长方形的舞台。
对于那个文化生活极其贫乏的年代，乡下人的生活更是简单至极，男人们日不出就作，日落才息，家里的女人们整日忙着打水做饭带孩子，缝缝洗洗，更有勤劳的满院子养着鸡鸭鹅狗猪，忙得比地里的男人们还要累。
农忙时节，天还没完全放亮，社员们就扛着锄头揉着睡眼打着哈欠走出家门，在生产队打头的吆喝声中集合，到村外的田里锄草。晨雾中，辨不出5米外的人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能隐约看见一字排开的身形影影绰绰的从地这头向那头漫去，一群健壮的男女打着情骂着俏，炕头被窝里的那点事永远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嬉笑怒骂声在沉寂空荡的清晨传出很远，雾气在锄头的挥动中渐渐退去，太阳吸吮着露珠慢慢爬上来。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跳出三尺高的时候，正是社员们吃早饭的时候，生产队伙房送饭来了，几个人担着饭、菜汤还有水，沿着地头垄台踏着节奏高着“开饭啰～”，于是社员们叫嚷着聚拢过来，你一瓢他一盆，蹲在地边，哧溜哧溜喝着汤，叭叽叭叽吃着饭。干活的人们吃饭是不用碗的，一次一次地盛饭麻烦，索性用盆一次就搞定。
打头的叫老喜，老喜没文化，但有把子力气，膀大腰圆，干活是无人能比，因此他好多年都是村里打头的。老喜吃饭也是无人能敌，一人的饭量足够两人吃还有余富，小米饭满满的一盆足足有二三斤，看得人直咂舌，他却嘿嘿地笑说只吃个八分饱，额外再喝下两瓢凉水，两手捋捋肚皮，伸直了脖子，响亮地打出一串饱嗝，才算满足。
老喜仗着能吃也从来没惧过和别人打赌，那时村里每年有向公社交送公粮的任务，冬季里在场院脱谷一般是要通宵干活的，半夜要加餐，夜宵就是本村自己做的大豆腐和油炸麻花，有人与老喜打赌，空嘴吃十块大豆腐不许沾酱，结果老喜赢了。
老喜不光能吃能干活，也喜欢与女人插科打诨，有时也对经常爱闹的那几个女人动手动脚，但总是被她们合伙给捉弄。一次去公社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单身一人回前村娘家的阿满媳妇，老喜窃喜“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嬉皮笑脸地迎上去，满嘴跑着荤嗑，手在阿满媳妇胸前身后忙乎着，阿满媳妇吓得一边双手紧紧护着要害部位，一边左闪右躲绕着圈跑，嘴里笑着骂着还击。此时正好被一群放学回家的娃娃们看到这一幕，觉得甚是好玩，围成一圈拍手叫着起着哄，老喜也怕在孩子们面前失了身份，闹了一会儿就罢手了，讪讪而去。
老喜在村里不在乎名节，也不计较得失，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啥过不去的，但出了村子却很要面子，绝不允许别人看不起。一次，老喜到省城办事，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洗得泛黄的的确凉衬衫，挽着袖子，下身着藏蓝色肥大粗布裤子，裤脚抿扎起来，脚下一双农田鞋，本来就黑得冒油的脸上戴了个草帽。
头一次坐公交车的他看了看站牌后就上了车，本来两站地的路程可坐了好几站也听不到要下车的站名，于是就问售票员，售票员不耐烦地嘟囔一句：坐反方向了！也许是他的一身老土打扮再加上他的愚笨，引来周围人鄙夷的目光，旁边的一个姑娘不自主地笑出了声，老喜直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脊背冒凉风，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牛脾气上来了，在村里虽然女人们经常拿他开玩笑，但没一个敢鄙视他，他瞪着双眼，脸涨得黑紫，脖子青筋暴露，对着那姑娘吼道“笑啥？别看我到这发懵，你们要是到我们那，也照样发懵，在稻田地里转悠三天你也出不来！”，吓得那姑娘一吐舌头，借公交车到站的机会缩着身子赶紧下车了。
老喜在省城吓退了城里人，出了怨气，仿佛为全天下的农村人争了光，为此感到很自豪，从省城回来后逢人就讲他的故事。
注：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的农村生产队，除了队长之外，还有一个生产组长，当地称之为“打头的”，就是按队长的要求和意图带领社员干活，此人必须是一个好庄稼把式。
张斌（网名老凸）,生于1968年，黑龙江省庆安县人，毕业于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现工作在黑龙江垦区。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