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惠:我的父亲
【总第082201期】
我的父亲
作者:张恩惠
2005年8月18日,父亲以他93岁的高龄辞世。送走父亲以后,我总想写篇有关他老人家的文字,可是写什么呢,父亲实在是太平凡、太普通了。
父亲生于1912年11月,是山东掖县人。少年时曾受过四年私塾教育,毛笔字写得挺好,算盘也打得精。在十四岁时随同一个远房的叔叔从山东老家来到哈尔滨,在一家叫恒祥东的油坊当小伙计(主要就是伺候老板),不久又被安排到账房做簿计工作。
1946年哈尔滨解放时,油坊的老板由于害怕共产党人,吓得不知跑到哪去了。父亲在油坊工友们的拥戴下,当上了油坊的代理厂长。当时曾有人怂恿父亲希望他打开金库,把那些金条、金元宝什么的给大家分分,父亲坚决不同意。直到共产党来接收时,父亲将其原封不动地上缴国库。鉴于父亲的出色表现,党组织当时就决定要发展他入党,可父亲却说,只要心眼好,入不入党也没关系。
父亲的一生都很清贫,没有做过什么官,最大只当过一个股长;而且他一辈子工作行当也单一,始终都在做财务工作。如果从在私营油坊当账房先生算起,加上公私合营后进国有企业,父亲从事财务工作长达五十年之久(父亲退休时已经66周岁)。让父亲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也是:搞了一辈子财务,摆弄一辈子钱,他做到了在金钱方面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据我所知,与父亲一起在国企共事的财务人员中,有好几个人先后在经济方面犯了错误。我参加工作后,也曾做过六、七年财务工作,那时父亲也经常叮嘱我:千万不能有一点贪心,公家的钱咱一分也不能动。而我每次都会笑着说:在这方面,你应该放心,你儿子和你半点都不差!
这些年来,父亲、母亲一直与弟弟一家三口住在一起。1997年,父亲他们所住的地区,被市政府确定为十四片危房改造区之一,并实施异地搬迁。由于家里经济条件太不好,在选新房时,只要了一套使用面积32米的一室半住房,尽管这样,除了老房子折价、动迁补贴外,还需要交18000多元,这可把全家人愁坏了。最后是东凑西凑、左借右借,才把这笔购房款交上。搬进楼房后,弟弟一家三口住14米的大屋,父亲、母亲住7.4米的小屋。虽然住房不太宽敞,但却免去了住平房时买煤、劈拌子等杂活,老人生活比过去清闲多了。
2002年年底,在父亲过生日那天,我们全家人欢聚一堂,在一家饭店为他老人家庆贺90大寿。可转过年以后,我们发现父亲开始出现糊涂、痴呆的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2005年3月份,有一天夜里父亲上厕所时摔了一跤,此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原本已经有老年痴呆症状如今又卧床的父亲离不开人照料,作为儿女我们有工作脱不开身,姐姐虽退休在家,可身体也不好,长期以来受肩周炎的困扰,严重时疼得连手臂都不敢高抬。我们也曾考虑到雇保姆,可家里住屋面积狭小,实在也没地方住。在这样无可奈何中又度过一段日子,已经80多岁的母亲一天累得叫苦不迭;她患有心脏病,一年前还得过脑出血,实在也没有能力来照顾父亲。后来,我们做儿女的在一起一商量,考虑目前这种情况,觉得把父亲送到养老院比较合适。经过联系,在2005年的5月7日,也就是“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我们把父亲送到了一家托老所,每月费用为700元。
因为这家托老所离我家比较近,所以,我一般两天去一趟托老所看望父亲。父亲的老年痴呆症状比较严重,已经无法与人进行正常的语言交流,只有当你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才知道答应一声。我也知道,在这里,护理人员不可能像亲人一样精心照料老人。为此,我去托老所比较勤,一是看望父亲,二是希望通过沟通交流,使护理人员能对父亲好一点。负责护理父亲的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胖胖的农村妇女,大家都叫她小云,我问她老家在哪,她说在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她当着我的面对待父亲态度还不错,但我多次看到她不耐烦地大声训斥别的老人。所以我就担心,如果我不在场时,她会不会也如此对待我的父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后来,让人闹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由于父亲卧床久了,托老所护理人员又没能精心照料,父亲身上开始出现褥疮。刚开始在臀部不太严重。发现后,我立即到药房买来治疗褥疮的药膏交给护理员小云,并叮嘱她按时给上药。可等我下次再去托老所时,发现她并没给父亲用药膏,而是在患处涂抹一些豆油。我问她这能好使吗?她说:管用。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涂豆油根本不行。这时候,我问托老所女所长,(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我说你对这方面可能比较了解,有没有治疗褥疮的特效药,给我推荐一下。女所长说,外面药店的都不好使,而她有一种这方面的特效药,曾把她母亲身上的褥疮治好了。
我问她药名叫什么,她支支吾吾始终没告诉我,其他几位护理员也纷纷说,所长这药是托人从北京买的,你想买也买不着。既然如此,我求所长赶快给我父亲施用她的“良药”,并且药费由我们承担。所长说,她到外面出诊给人治疗褥疮,换一次药要收30元。我对她说,我父亲送来时,浑身溜光的连一点伤都没有,现在他在你们托老所得上了褥疮,你们也有一定的责任,作为家属我们没有责怪你们一句,而是积极与你们商量,怎样快点给老人把褥疮治好,至于费用,我想你不能按照在外面出诊的标准收。经过协商,在每月交700元托老费的基础上,再交100元的治疗褥疮费用。
托老所一般每周给父亲换两次药,有几次正好我赶上,也帮助打打下手。换药前需要把父亲从床上台到铺好被褥的桌子或地上,女所长拿一把医疗用剪子先把父亲身上褥疮创面腐烂的肉一点点剪下,直到出现血丝后,方能上药。看到眼前瘦骨嶙峋的父亲,遭受这样的罪,我的心里非常的难受。这样用药能有一个多月时间,我看效果也不是太好,而且由于褥疮所致,父亲开始出现低烧。在托老所人员的推荐下,我来到距托老所不远的一家医疗诊所,诊所只有两名医护人员:六十多岁的女医生和四十多岁的女护士。听我说明了情况后,医生先给开了一周的点滴药,她说这药对于褥疮消炎正对症。
父亲连续点滴了三周,发烧症状消失了,医生说用药时间够长了,该停一停了。停止点滴后,我买了两盒消炎药,交给护理员小云,并嘱咐她按时给老人服用。在给父亲点滴期间,我还和托老所所长商量,希望给父亲换药再及时一点,由每周两次增加到三次,而且我答应她换药用的双氧水、透明胶布什么的都由我们家属来买,所长表示同意我的意见。此后,托老所基本上两天给老人换一次药,渐渐地看父亲身上的褥疮有的地方已见好转,长出红红的嫩肉,但也有刚磨破不久的伤口又变成新的褥疮。这可怎么办呢?后经人指点,弟弟到药房买来一个褥疮垫(有点像游泳圈但比游泳圈小),充气后垫在父亲身体下面,以避免伤口与床面的磨擦。
大约又过了一周左右,有一天晚上9点多钟,我突然接到托老所的电话,说今天父亲的情况不太好,总闭着眼睛,招呼他也不答应,饭也喂不下去。我和妻子立即赶到了托老所。所长说,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情况就是快不行了。我在托老所给弟弟挂了电话,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先由我在托老所照看父亲,明天弟弟再来替换我。这样,当天晚上我就住在了托老所,随时观察父亲的情况。到了第二天早晨,父亲的情况大有好转,眼睛也睁开了,喂饭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连托老所所长都惊讶地说,这老人的生命力太强了!
见父亲暂时问题不大,我们兄弟倆和所长商量,我们家属晚上就不在托老所住了,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挂电话,我们会立即赶到。另外,给父亲准备后事用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放到了托老所。此后,我基本上每天下班后都绕行到托老所看望父亲。渐渐的父亲的吃饭情况越来越差,一小碗粥很长时间才能喂下去,他不愿意往下咽。我心里也清楚,老人不会活太长时间了。
8月18日下午1时左右,我在单位突然接到所长打来的电话,告诉我老人眼看快不行了!放下电话后,我和一个同事一起打车赶到托老所,虽然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可还是没能赶上他老人家的最后时刻:我亲爱的父亲,已经走完了他人生的全部历程。
2006年1月20日
张恩惠,曾供职于某大型国有企业从事宣传、组织工作,现已退休。坚持业余写作多年,至今已发表诗歌、歌词、散文、童谣等作品数百篇。歌词作品连续两年入选“中国年度最佳歌词”。已出版歌词集《对自己微笑》、《张恩惠儿歌童谣集》。曾被哈尔滨市文联授予企业文艺创作积极分子和黑龙江《提前读写报》评为优秀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和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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