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者致烂橘子
*五条老师酒后第一人称视角
写给@意慕沧澜 的贺文,这位老师最近要出本啦,收录几篇超棒的连载,大家可以去关注一下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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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橘子们,朋友们!因我头一回冲破世俗的眼光如此称呼你们而感激涕零吧。我要首先、大力地赞美你们,是你们给了我无数个宝贵的成长机会,你们用道貌岸然授我以虚与委蛇的技巧,用腐朽愚昧点燃我阳奉阴违的决心。我是讨厌酒的,可为了与你们畅谈,我甚至不惜与它月下相会!
让我们回到正题,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封罢课宣言。
我是讨厌虚与委蛇的,就像讨厌酒一样。我有个后辈,七海建人,以酒为虚与委蛇的载体在社交场合拼杀数年,得出“基于劳动就是狗屎假说的咒术师就是狗屎论”,从此必定踩点下班,就算客户是特级也会被他甩脸色。可身为前辈,我虚与委蛇的时间指不定比他还长。举例譬如我旁边这位名叫虎杖悠仁的学生,我们刚认识时,我对他说“很好啊我不讨厌你这种人”,可事实上呢,日本人太含蓄了、太物哀了,看到很喜欢的孩子也只说“不讨厌”,看到宿傩手指就联想到死,还有世界末日。
怎么会有世界末日呢,我的学生,虎杖悠仁,除了打柏青哥以外都遵纪守法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被半夜查寝的我抓到在宿舍里偷尝清酒,这种放在外面要罚款五十万的事在我看来都挺美妙,又有什么称得上世界末日。好吧、好吧,你们是了解我的,就算再心血来潮我也不像是会查寝的那种老师,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因为睡不着而在走廊上闲逛抽烟的我,抓到了因为睡不着而蹲在书桌边偷开清酒的我的学生。我们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区别只在于我是已成年教师,而他还是个未成年学生。
而且我碾烟的速度比较快。
这下好了,他很慌张,酒液不小心洒在床单上,又很快镇定下来,把酒瓶往我这边一递,说老师要不要也来一口。
我差点给他气笑了,觉得我可爱的学生可能缺乏一个概念:我是长得很像法外狂徒,但理应不像个法盲。可是转念一想,他未尝不是故意得浑然天成?你问人们为什么要登月,月亮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它只是在那里亮着,便有人前仆后继地登了。那你问我为什么要答应和我的学生同流合污,拜托,他可是朝我递出酒瓶了诶!
我承认我有抵抗过,在接过酒瓶之后,我说,悠仁知不知道,我们咒术师从来不躲在房间里喝闷酒。他挠着后脑说我喝的不是闷酒啦,又问那咒术师一般怎么做?我说,我们会用咒力飞到房顶上,坐在月光下喝。悠仁要是不怕第二天被惠误会尿床,可以丢下床单不洗,跟我来。对,是这样,我的抵抗就是给他机会主动退缩,这就是成年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嘟囔着说男高中生半夜突然洗床单才更会被误会吧,还是走过来。好得很,I'm out。我把他巡梭我身体部位的目光尽收眼底,在脑海里为他的内心OS配音:不能牵老师的手,那样怪怪的,又不是男女朋友;不能抱老师的大腿,老师一定不希望自己收个这么没形象的学生......那么抓住老师的胳膊好了。于是他真的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抬头用热忱的眼神看我,像只把飞盘叼过来放在你身边、然后玩闹性质地轻轻咬住你胳膊要你陪它玩的小狗那样,期待我带他进行一场月下飞行。
我很想质问他,身为严肃的师生关系,如此这般距离感匮乏的肢体接触究竟是师承于谁。后来发现这句话的前半句完全能回答后半句,于是作罢。当然另一句话也被我吞进肚子,其实没有肢体接触老师也能带你飞。但说出来就太尴尬了,我已经是懂得社交法则的合格成年人,不能让学生尴尬。
我揽着他在月下飞行,像一对眷侣。只要我和他都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天与地。它们一个举着月亮打光,一个托着成群的沉默的屋脊,堪称全年无休,还要被迫看这样的光景。
感谢清酒,这瓶被我握在手中的违禁品很容易就给我们带来话题。我问他怎么突然想到在夜深人静时违法,调侃他莫不是有什么少年恋心求而不得的隐情。我的学生撇撇嘴说没有,这是今天在一家拉面馆里赢来的,他们搞了个大胃王比赛,第二名的奖品就是这个。我拉着他在最高的屋脊上坐下,语重心长道下次应该搞个第一,不行的话可以带我去,老师一定帮你找回场子。
高专这种古建筑一贯很适合谈心,让人想起京都奈良,古刹里千年的枫万年的雪,什么样的心情到了这种屋脊上都会被镀一层沉淀风月的美,年轻人能在这里度过三年时光也算一种福泽。可我的学生不大一样,即便他身体里寄居了个年逾千岁的旧魂,你看见他,还是能想起青春洋溢的运动场,挥舞的棒球棍和场边被球砸断的水龙头,晶莹剔透的水珠哗啦啦狂喷,犯了错的少年们大呼小叫地把脑袋伸过来免费洗头,在教导主任愤怒地冲过来之前甩着湿漉漉的毛发一溜烟跑走。顺便一提,教导主任的脸我代的是烂橘子,挺搞笑的吧?噢,也就是你们。
扯回到悠仁身上。他能让人想到这样一座运动场,这样一种瞬间,也只能让人想到代表着当下的瞬间。我在我的学生身上看不到过去的枫与雪,也看不到未来。我想象不到他坐在老年轮椅上问儿女们新一代电子产品该怎么用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他中招电话诈骗。就连遥想一下他提着布袋去抢生鸡蛋的画面,他在周围一众大爷大妈里都还是年少的样子,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人群中抱走一打鸡蛋,然后一回头看见我,说喔五条老师,挤不进来的话我分你几颗吧,晚上一起吃寿喜锅吗?就像今夜的他问我要不要来口酒一样。
我有点生气。想凭什么他会认为最强抢不到生鸡蛋。又想,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啊,我的悠仁,就像你定格在了青春里的某一年,永不会来到这个苍老的年岁。
这些废话在最强的大脑里闪过只需要一秒。这期间,悠仁已经在我的胁迫下立下八条誓言保证下次一定带他的靠谱老师去赢拉面大奖,而后好奇地转头看我,问老师你的酒量怎么样?我转头报以自信一笑,说老师的酒量当然也是无敌的。你看,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当你是最强时,你撒起谎来也可以理直气壮。为了证明给他看,我仰头灌了一口。动作应该是很潇洒的,我们咒术师受过专业的训练,放技能的时候一定要做得帅气好看,不然万一哪回出任务忘了放帐被拍上了东京电视台,姿势太怂容易在普罗大众面前给咒术界丢脸。
清酒度数理当是不高,葡萄酒以上朗姆酒未满,但对甜口人来讲大概依然很辣。我不喜欢这种辣味,道理很简单,在一个彻头彻尾的甜党人生中,偶然闯进的辣味会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先前几次我都记得清楚得很:我跟杰蹲在路边打赌,他输了就让硝子给他编一缕头发,我输了就喝一口便利店买来的廉价白酒,最后他获得了一头非洲脏辫,而我堂堂五条悟像死狗一样被他俩拖回学校;还有那次修学旅行,去的是京都和奈良,七海、灰原和伊地知都在,又是打赌,无聊的打赌,几个正值青春的少男们非要像中年大叔一样泡在温泉里猜拳喝酒,事实上根本没几个人会活到中年大叔的年纪,更不配面临更年期的妻子被上司调戏、叛逆期的女儿难以升学这样的压力......我们只有死亡的压力。确切地说,我连这个都不在乎。
——我原以为我会不在乎,直到他们当中真的有人离开。
这些辣味像舌钉一样钉在我(俺/おれ)那根喜甜的舌头上,也无规律地钉进我青春的章程,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向最强宣战。而支撑我的脊梁让我应战的力量,有那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一部分,偏又从故人们的亡骸中汲取而来,被这些钉子钉进我的骨髓。只是我再讲起这些旧事时早已磨练出轻描淡写的技巧,比方说我对这一届的一年级生提起时,只是开玩笑地提了一嘴老师以前修学旅行去的是京都奈良,有温泉有美酒,可惜大家都是身上没几颗正常细胞的咒术师,不能指望咱们像正常高中生一样早恋,于是留下了没人趁机告白的遗憾。
这次大概也会是。我是指,又一次对辣味的记忆。
酒液入口,意料之外的清甜让我愣住。我下意识翻过瓶身看了眼贴标,甘口的纯米大吟酿,居然是瓶很好的酒,最重要的是它不是辛口是甘口。我微诧,我的学生用得意的小眼神瞥我,指腹在瓦片上描着无规律的形状,像在无自觉的情况下对喜甜的先生邀功。是了,悠仁怎么会辣呢,悠仁是甜的,尽管这样说起来属实肉麻可我还是要郑重地警告你们,悠仁是甜的!他这样的孩子,造访任何人的人生都像是新枝抽芽的伊始,就算是走进我这种人血债累累的生活,往事的余孽也不能伤其分毫。我曾经那样自私地注视过他,以卑鄙大人该有的模样,别有企图地想在他的躯体里窥见自己逝去的青春。可他是无私的月亮,只会反射我炽热的目光,馈赠我以柔和的照耀。
可怜的烂橘子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体验过停驻在高空的感觉。人人都说六眼薄情,最强咒术师薄情,那是你们读神话读出的刻板印象,吃饱了撑的非要战战兢兢在我名字后面加个“命(みこと)”*。其实当你悬浮在太高的高空时,整个人间都是一张平铺的纸,你根本想象不出它的厚度,自然也无所谓厚薄。那些勉强能同你比肩的人物们啊,都是匆匆飞过的鸟类,他们让你短暂地感知到时间的尺度,却抓不住也留不住。可你见过那月亮吗,他让月光漫过人世间,奶白色的光与墨水般的影错落着从万事万物上倾泻下来,整片大地都有了厚度,有了质感,有了可供描摹与品鉴的深浅。这世界从一张单薄的纸变成美的画卷,你们却觉得这样的月光是在负罪潜逃,想要逃出你们的掌控,流向无尽的远方。于是你们去追,愚昧地追,殊不知明月依然高悬,只是高悬。他看似陪伴在我身边,实则在我触不到的很远的地方,对苍穹下孤零零的我讲喔老师也在啊,老师才是咒术界顶点的旭日,我只不过是在反射老师的光芒。
我用指尖捻一抹那样的月光来,一尝,发现它是甜的。丝丝的甜,让味蕾恨不能长泣不已,然后变成腥甜,血味的腥甜。
这就是你们想要做的事。
明白了吗?所以我不会让它发生。
我被自己的信念打动,一激动又喝了好几口。上一次我这么激动还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伊地知的车上,一边喝他不慎放在车里的朝日啤酒一边对他倾吐我想要教书育人整顿源流的宏图大业,鬼知道我当时怎么那么愤青,伊地知看上去也很感动,激动的手颤抖地捏着一只呕吐袋随时待命。而此刻,一旁的悠仁好像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想提醒我给他留一口,却发现他正盯着我的手看——真要命,我居然开发出了喝到微醺就开始扳着指头数自己年纪的毛病,我到底有没有一点帅哥的年龄是永恒秘密的自觉?可惜到最后我还是没数清,怪丢人的,总之大概二十八九岁吧,是个很适合英年早逝的好年纪,很多天才都这样。要是悠仁的好娜娜明老师知道我在午夜带他上房喝酒,恐怕当场就要我英年早逝。
但我很清楚我已不再年轻了,二十八九毕竟是二十八九,有人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年纪,你若在此年岁还是个大活人,那么肯定有人要对你感叹青春已逝,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若在这当口死了,人们又会感叹你还有后半生的大好光阴尚未经历。我有幸还是个会跑会跳会祓除咒灵的活人,所以干脆也就接受自己已经是个大叔的事实。这个学会认命的大叔呢以往只顾自己往前潇洒,哪管身后有没有人,学生只会影响他展开领域的速度。但现在不会了,我不仅想要我的学生跟在我身后,还会把他拎到我身边,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别离开这里,别离开我身边,像古早剧里男主对女主角说的台词。好在硝子听不见,不然她一定会对我施以嘲讽:当初她摁着我的头让我补的那部男女主爱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肉麻电视剧,终于在我十年后的人生里发挥了作用,人果然是其看过的所有作品的总和。
我得承认,我是想用不对等的身份禁锢住一些东西,掌心流逝的沙,眼前飘落的樱,和少年发旋处毛茸茸的温度。那兴许是造物主才能办到的事,我是最接近造物主的人,于是不惮于代而为之。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我,在中二病时期也是迷茫过的。因为当你已被捧上苍穹,就难免怀疑自己是否下一刻就会如流星般坠落。这是日本人的物哀美学,这玩意儿诞生之初原本包含了所有情绪,“哀”是“あわれ”,本来没有汉字,可后人偏要觉得哀情是人心中最深切的触动,便注上了“哀れ”。我那时还不懂事,虽然狂但读书少,再我行我素也难免被这样的观念所感染。十年前的禅院——伏黑甚尔曾差点让这种怀疑变成肯定,可他没想到这颗流星坠落到一半,又原地升天把他反杀,然后依然骄矜地高高悬挂。艺术的极致在于死灭,我在最好的年岁没能死灭成,于是今后便活得一点儿也不艺术了,开始放飞自我,开始自讨苦吃,踏入职场,虚与委蛇,教书带娃。也许我是想去看一看十七岁那年在修学旅行的温泉里,和那些人一齐猜拳喝酒模仿过的中年大叔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他们当中有人再也看不见,我五条悟屈尊纡贵,替他们看看。
于是我看见了始料未及的美好,一期一会的月光,任何人一生都只能幸逢一次,我亦然。它不见得非得在青春时降临,却足以令青春回光返照。
甘口的酒让人注意不到酒精的积蓄,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躺下了。并非我不想睁眼,只是放个茈没多累人,毕竟无下限术式不怕咒力消耗;但睁眼却很累人,因为我(俺/おれ)的睫毛太重了,如果我们咒术界的历史能被世俗谱写成俳句,一定会有人形容它上面载满了经年的落雪,现在那上面还多了一重被酒精吸引来的月光——唉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肉体可能是陷入沉睡了吧,虽然在学生面前喝醉酒后大喇喇睡下这种事暴露了我难得的没谱,但我发誓我的灵魂还是清醒着的,不然不会感知到悠仁正轻轻搬起我沉重的脑袋,把它从硌人的瓦片上挪开,小心地转移到自己大腿上。
我在心里抚掌、低呼,烂橘子们,看哪,看我的宝贝学生此刻准备做什么,他就要行动了,我能感知到他渐近的呼吸。
布料滑过眼皮,后者变得更加透光,更加明朗了一分。悠仁取走了我的眼罩,什么都没做,但我好像突然失去六眼的咒力成像功能了一样,就像久经黑暗的人突然暴露在光明下什么也看不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低头看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哑然失笑,因为全世界的光线都向我的眼睛涌来。庞大的画卷分崩离析成无数细节,建筑错落有致的屋脊被拆开,朦胧树影被细化出繁茂而清晰的叶片,那皎洁的月华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蔓延,攀上一家早已闭门打烊的拉面馆的门扉,轻盈地拨开推拉门,让我得以肆意窥探店内的场景。贴满漫画分镜纸和电影海报的墙上,一张硕大的崭新海报占据中央,上面写着:大胃王比赛,第三名获得本店三千円代金券,第二名得纯米大吟酿一瓶,第一名赠送一场京都奈良浪漫双人旅行。
我的灵魂微微一怔,站在海报前长久地愣神。
真相究竟是怎样?是少年在吃拉面时顺道加入活动,重在参与,还是从最开始就是奔着第一名的奖品去的?如果是,他又想和谁共赴这场暧昧的双人旅行?是输给了别人没能拿到第一名,所以遗憾地带了瓶酒回家,还是到最后一刻故意放慢速度,放弃了那场旅行?那之中有多少多少......千篇万句的感情,都被一笔带过成了“哀れ”?
我败给了好奇心的敦促,倏然睁眼,又被一只手掌捂住眼睛。我曾多次观察过这只手掌的,比我的小一圈,带着少年辛勤练习磨出的薄茧。
不要问。他说。不要问,老师。
原来这小子趁我昏昏欲睡走着神,把剩下的大半瓶清酒都干了。第一次喝酒,又没吃点东西垫肚子,此刻大抵比我只醉不醒,连声音都带着呜咽。我便是在这时萌生了罢课的想法,上什么课,这该死的课该死的高专该死的屋顶,把我的宝贝学生弄哭了,我迟早把它夷为平地。又很绝望地想:这下好了,我俩都回不去了,怕不是得在高专最高的屋脊上睡一晚上,第二天被惠和野蔷薇骂到自然醒。
人在绝望中难免愈发地醉。那光影仍在肆意交织、变换,生成一帧帧不知从哪个时空攫来的画面,看见了那个足够让我们苍老的未来:鬓角微霜的悠仁在撞见路边的生鸡蛋摊时撸起袖管,被我生生按住,提醒他一把年纪不要乱来。然而很快他又用扣住我刚举起来的手腕的迅猛向我证明实力,嗔怪道领域展开也不行,就算老师现在已经能把时间缩短到0.002秒也绝对不可以。等我们像参加障碍跑一样互相阻挠着对方抵达终点时,还是买到了最后两颗圆滚滚的鸡蛋。悠仁说今晚就吃寿喜烧吧,煮牛肉蘸生鸡蛋,一会儿劳驾最强咒术师大人帮我提一提要买的菜。而我除了“好”和直接上前亲他之外,似乎没有第三个答案。那么跳过我的台词,镜头切回给悠仁,他小声又欣慰地抱怨,真羡慕老师的一头白发,根本没有人能发现老师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老。这时我就能回答他了,是啊,原本没有人发现我何时变老,变相等同于没有人能陪我变老。所以我才要谢谢你啊,悠仁,你愿意触摸我手背的褶皱,亲吻我眼角的细纹,用这样的方式从我身上揭示岁月的流逝,用这样流动的真实向我证明:被沾血的杀伐夺走了青春的我,也曾有过一段迟来的大好时光,那么漫长。
我的灵魂好像也不是那么清醒了。
可我毕竟是个称职的老师,于是调度起最后仅剩的、组装语言的能力宽慰他。我哄他说我不问,又哄他乖乖躺下,跟我肩膀贴着肩膀。他看起来很高兴,抱怨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平视老师的脸,若不是被我拽住恐怕还要在屋脊上十分危险地打起滚。
我望着很快如小兽般发出轻鼾的悠仁,在半梦半醒间继续搜刮我自诞生起便少得可怜的衷肠。我想对他说,你就是老师心里的那片月光啊。又想对他说,老师喜欢你。可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讲。我太不含蓄了、太不物哀了,我不相信他会死,还想给他更灿烂的明天和告白,而这样的月光却太黯淡了。所以我只对他说:悠仁啊,刚才我一边跟你喝酒,一边构思好了一封给烂橘子们的信,将来在他们的坟墓上念给你听。
他笑了,暴露自己没有睡着的事实,笑着问我写了什么内容。我脑海里想:给你的情书。说出来的却是:罢课信而已。
完
*命(みこと):日本神话中神名后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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