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重寿：北魏石刻线画与陆探微画风的影响（二）

作者/祝重寿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博士、教授

美国波士顿博物馆收藏的宁懋石室画像中也有孝子故事石刻画像。宁懋石室作于527年，也出土于北魏新都洛阳，除孝子图（两幅）外，还有风俗图（庖厨（两幅）、出行（两幅）、门卫（两幅）、墓主人像（一幅），共9幅。

宁懋石室，孝子

孝子图画董永、董宴、丁兰、舜四孝子故事，一个方形画面上下分成两个横幅，画两个孝子故事，两个方形画面共画四个故事，整个看上去，画风与上述两个孝子石棺画像相近，也是构图饱满，有装饰性，人物“秀骨清像”，受陆探微画风影响，背景显示出中国山水画的早期面貌等。

但近看局部，宁懋孝子图画得潦草，仅靠动作说明意义，远不如上述两个孝子石棺画像。也不如此石室的风俗图。总之，上述三个孝子图石刻画都受南京陆探微画风影响。

宁懋石室风俗图画庖厨、出行（牛车、铠马），描绘细致，一丝不苟，是我们今天了解当时社会生活可靠的形象资料。

宁懋石室，庖厨

尤其是庖厨图，有两幅，都很精彩，上下减地，显出建筑、树木、飞鸟、流云、二人井边打水、坡地等，中间帷帐围绕，人在其间烹饪劳作，用线刻表现，互相对比，互相衬托，相得益彰。人物长脸，有棱角，“秀骨清像”，潇洒飘逸，细致严谨，也体现了陆探微画风影响。

宁懋石室，出行

出行图（牛车、铠马），上述南朝南京、邓县画像砖中都有，画风相似，也是写实、细致、生动、优雅、清瘦、严谨，明显受陆探微画风影响。

墓主人画像，6人分3组，每组一主一仆（女侍），主大仆小，像后来的《历代帝王图》，说明贵族肖像画法，一脉相承，如前所述陆探微又擅长画帝王、贵族、功臣肖像。

宁懋石室，墓主人像

人物脸长，眉弓、颧骨、下巴、腮帮有棱角，秀骨清像，褒衣博带，潇洒飘逸，生动传神，再加上衣纹有韵律，有节奏，如同北魏佛像之垂裳，整个看上去细致严谨，这些都显示出陆探微画风影响。门卫画二金甲武士，叱咤风云，威武雄壮，很像后来的年画门神，堪称中国门神画的祖形。

宁懋石室，门卫

总之，宁懋石室石刻线画细致严谨，清瘦典雅，也显示出南京陆探微画风影响。上述3件北魏洛阳石刻线画都在美国。

北魏石刻线画还有一些人物故事画，题材（故事情节）待考，现存有好几套，每套有12幅图，每图少则一二人，多则四五人，山林环绕，天人合一，充满诗情画意。构图饱满，有装饰性，人物大同小异，重复排列，形成节奏，也产生装饰性。人物清瘦典雅，潇洒飘逸，可见陆探微“秀骨清像，褒衣博带”画风影响。

人物故事画

“人大于山，水不容泛”，背景山石树木也显示出中国山水画的早期面貌，其中柳树、银杏树等就很像前述有陆探微画风的南京画像砖《竹林七贤》。也是采用线刻与减地相结合。都是很精彩的装饰画，我再次重申，装饰画是中国画的精华和优良传统。

人物故事画

北魏石刻线画除了上述故事画之外，还有一些升仙图。其中最精彩的是洛阳关林石刻博物馆收藏的升仙石棺，也出土于洛阳，也是北魏后期（6世纪前半）的。石棺两帮刻男女主人乘龙升仙，前有二方士引导，后随男女乐队，浩浩荡荡，自由飞舞，“气韵生动”。方士如南朝名士（南方文人），“秀骨清像，褒衣博带”，潇洒飘逸，尽显陆探微画风，与前述南朝南京、常州、邓县画像砖中的飞仙相似，史载陆探微也画过飞仙。

升仙，洛阳关林

整个看上去，衣带飞舞，满壁生风，充满了浪漫主义精神，启发了唐代的“吴带当风”，与上述山林人物、深沉静穆的故事画形成鲜明对比，故事画是现实主义，升仙图属浪漫主义，都是北魏绘画中的精品。

升仙，洛阳关林

类似升仙石棺，开封博物馆里也收藏一套，也是北魏后期的，也出土于洛阳，好像是仿制上述关林石棺，但只有4人，有些偷工减料，简化潦草。洛阳博物馆还有一飞仙石棺盖，线刻飞仙，“秀骨清像”，也是陆探微画风影响。此石棺盖只有线刻，没有减地，可能是北朝后期的（东西魏、北齐周）。

升仙，开封

升仙棺盖，开封

最后谈一下四神图案，北魏尔朱袭和元晖墓志四测都有，尤其是尔朱袭墓志四神极为精彩，仙人骑四神，衣带且飞舞，仙人“秀骨清像”，四神瘦劲飞腾，也是陆探微画风影响，线条飞舞，满壁生风，与上述升仙图相似，充满浪漫主义精神。也与上述南朝常州、邓县画像砖中的四神相似。

四神

总之，南朝墓多出土砖印浮雕，北朝墓多出土石刻线画，这是地域、材料不同，但北朝学南朝，就像北朝佛教美术学南朝佛教美术一样（我有专文论述）。北魏石刻线画减地与线刻相结合，北朝后期只用线刻，没有减地，简化率意，直接影响隋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