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乡,薯香

忘去的依然忘去,记忆的总是难以忘怀,有的甚或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加清晰。譬如家乡的红薯,总是时时萦绕于心头挥抹难去。

惊蛰之后,村里便热闹起来了,头一波农忙便是育红薯苗。

红薯放在窖中,窖如井一般打在地下,平日顶上覆一石盖,而四周用土围着。这窖的直径颇宽,只在左右两壁凿有凹槽,需父亲的身高腿长下去才不费事,母亲便拿条井绳等在井边,待父亲将红薯盛满篮子,母亲赶快放下井绳将红薯拉出窖外,如此几番之后,红薯种便准备充足了。

窖里的红薯经冬后会有腐烂,先将坏的剔出去。收拾一块儿平整的地儿,用驴粪和有机肥垫底,把红薯挨个放到上面,一定要搁置的井然有序,这样红薯发的芽才齐整,红薯上面再铺一层有机肥,最后覆一张塑料薄膜,用石头压住四围,形成一个温室环境。当然还需不时地打开塑料膜观察温度,用手测量一下,温度过高会烫伤红薯,过低则出芽率慢,达到与人体温度相当为宜。

十几天后,打开塑料纸,看到上方的粪肥被顶的鼓起来,嫩黄的芽从细缝中钻出,清明前后,等那芽长高了,叶子变成深绿,紫色的茎直挺挺拔起,它等待主人的采撷,将其拔出栽到地里。

红薯地不同其他,种红薯前须把地整平,再用锄头将土搂成高高的土埂,母亲用箩筐挑着秧苗,父亲担两桶水,到地里先用锄头挖坑,距离二十多公分栽一株,浇上水再用手将根掩埋好,一晌过去,看着满地新绿心里那个美啊!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等到盛夏红薯藤蔓茂盛,着地的藤会随处生根,这个时候就需要翻秧,将地里的红薯秧全部翻个个儿,以免影响收成,那些断落的枝叶便带回家,可以拿来煮菜粥,可以喂小鸡和猪,翻过秧以后还要除草,将地皮翻一遍,直到霜降过后,才开始刨红薯。

家乡的红薯分两种,一曰:家红薯,一曰:洋红薯。

家红薯的皮色黄粉,瓤金黄,口感香甜,但产量少,近年来越少种植。

洋红薯皮色洋红,瓤白,内部茎多,水分含量多,而且产量高,一株可以产好几颗红薯,近来都是种植此薯。

秋天是家里最忙禄的时候,收玉米、割谷子、打核桃、摘山楂还有刨红薯。刨红薯前先用镰刀将藤蔓割去,然后整理放置地边晒干,冬天用铡刀切碎喂羊、拌猪食,整块地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小节茬茎露出地面,方可开始刨红薯。刨红薯这活看似简单,没有经验的人一撅头轮下去,要么用力太轻,破不开土,要么用力过度“噗嗤”一声红薯劈成两瓣。父母干活不追求快,但也不慢,一撅头一撅头轮着,半晌,身后的地面上铺的满是大大小小红薯,一个也没落下。

收了红薯还没到底,母亲将长得小的不成气候的红薯捡出来,挑一个空闲的日子,烧一锅水蒸一笼小红薯,待出笼的红薯冷却,用刀切成薄边,选在晴朗的日子,将红薯片晒在墙头或者屋顶,当然会有喜鹊或者斑鸠来偷偷觅食,便做一个假人穿上衣服挂在一旁,用来驱赶偷吃鸟类。红薯干很是耐晒,得有十几个晴朗的日子方能晒干。等到冬日闲暇,小红薯便被拿出来当零食,单独嚼着吃或者配着玉米一起爆炒都是可行的,那滋味实在美妙,香甜有嚼劲,我还会带到学校分给同学吃,煮粥时放进锅里也是可以的,这小红薯干陪我度过了十余年冬天。

生红薯也可以直接切成片,然后晾干,可以直接买给酒厂当收入,也可以放进粥里合着煮饭,还有一种独特的方式将其磨成粉面,红薯面做的馍馍特别好吃,卖相虽然不佳,偏棕黑色,但是口感爽口香甜,是其他粗粮无法超越的。

红薯粉是所有红薯制品中最复杂最昂贵的产品,我的家乡所产的不同于现下工厂里机器生产的红薯粉,从制粉到成品这中间的每一道工序都是人工制作的。

红薯刨出以后一部分入窖自己食用或者当红薯种,剩下就是切成片、卖掉或做成粉条。

做粉条第一步将红薯洗干净,别看简单可是一项大工程,村里短水,几千斤的红薯需运到池边清洗,这时天气业已转凉,任庄稼人糙实,这浩大的清洗之后双手也是有些受不住。再来是将红薯剁成块,运到磨坊,磨成糊状加入清水,找一口大砂缸,在缸口支个罗把粉糊倒进去,先用铜丝粗罗过滤一遍,再用铜丝细罗过一遍,过滤完,让淀粉在水中沉淀,剩下的红薯渣就用来喂猪。

第二天将表层水倾出,再用专用布兜系成包袱状,将提炼出来的芡粉装在兜内,悬挂起来晾干,半干时取下来,不能经手,不能粘水分,用干净的刀子切割成小块状,让其自然风干,直至粉碎成细沫状,然后装至袋子中放起来,等到零下结冰后方拿出来做粉条。人工做粉条必须要借助天候,只有温度零下,地上结冰才能做得成。

村子小,村里人格外和气,做粉条这种劳力活都是全村人聚在一处搭伙下粉条。首先砌一口灶台,要放的进十桶水大的锅,准备好鼓风机等,人是必不可少的,需提前联系好,那家出几口人,那个人管什么任务,是烧火还是拔条,是担水还是和面,里里外外分配好了,第二天早上五更天便到出工的那家,一块吃早饭,开始做活儿。

第一步先把粉芡和好,这揉面的人必须劲大而且力道匀,需要几个壮实的汉子同时揉拿,将其和成柔软适中的面团,没有疙瘩,均匀细腻,接下来好戏开始了。现场所有的人都忙得脚不歇步。鼓风机呼隆隆吹动,炉中火劈里啪啦,火星四射,沸水翻腾冒着雾气,弥漫四周,带动着整个冬日都躁动起来了。

一应用具准备妥当,把和好的芡粉装满漏瓢,漏瓢是专用的工具,有木质也有金属的,但重量要轻,瓢底钻有小孔,那粉就是从小孔漏出,若是制圆粉条,空就钻圆的,若是扁粉条,那孔就是扁的。掌瓢的师傅站在沸腾的锅沿旁,一手托着盛满粉芡的瓢,举在沸水上方,另一只手握拳均匀的捶击拿瓢的手腕,拍打中粉芡从瓢底小孔漏泄而下,浆粉从高到低由粗拉细,根据需要的粗细掌瓢的随机调整高度,拉细的浆粉遇到沸水立即成型,变成了粉条。站在掌瓢的旁边一位负责装瓢,往瓢内续料,保持瓢内粉芡能连续不断下锅,锅沿另一边,一位等待的师傅拿着长筷子,迅速将粉条捞起来,放进另一口满是冷水的锅中,过水后冷却定型,有两人守在旁边,拿着木竿子将粉条挂上去,由专门的人接住送往晾晒区。

在晾晒的地方将粉条一根根排细密铺整齐,将长短不一的剔除去,挂在架子上风干。如果天气偏暖要尽量避免阳光直射,用布遮盖或者架在凉荫下,甚至不停地往粉条上泼凉水,以免粉条丝黏连在一起。夜间必须上冻结冰,第二天用棒槌拍打,直到冰碴落下,这一冻一解,粉条一根根舒展,失去粘性,再搭到阳光下晾晒,一排排挂在院子里,晒干后便是成品粉条。

整个制作过程相当紧凑,掌瓢的,续瓢的,烧火的,劈柴的,一趟趟担水的,来来回回的举着粉条的,每个人都是一道急促的风景,热火朝天的农村生活,直到深夜才结束,虽精疲力尽,却也欢欢喜喜。

( 责编: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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