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都河东(安邑),别居黄台(新砦)
夏启都河东(安邑),别居黄台(新砦)
文|黄饮冰
一、夏启登帝位是改变祖制的结果
上古氏族国家之间的兼并,有三种形式。第一是铁血征伐,毁人国家,绝人祭祀;第二是以铁血征伐为基础,通过建立宗亲关系(认祖归宗)把被征伐的氏族国家纳入自己的统治体系;第三就是灭人国家,不绝人国家的祭祀。由征服者任命新国君,任命的新君,可以来自原氏族,也可以是由征服者委派。
大禹根据传统,举荐皋陶为接班人,但是皋陶早死,大禹又举荐益作为接班人,且“任之政”。大禹死后,按照传统,应该由益登帝位。所以夏启登上帝位,是对黄帝王朝(大夏王朝)帝位传承制度的重大改制。在黄帝王朝(大夏王朝),实行的是帝位流转制,或者称帝位禅让制,这个制度的背后有氏族之间的势力斗争,但基本的规则还是被遵守,就是帝位传贤能且天下公认,帝位是“授受”而不是“夺取”。
对于夏启与益之间的帝位争夺,《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范祥雍编)》说“益干启位,启杀之”,是说启把益杀了;《古本竹书纪年.帝启》说“(帝启)二年,费侯伯益出就国。六年,伯益薨,祠之。”《史记.夏本纪》说“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於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启没有杀益。历史传承久远,有不同的说法是很正常的。上古人有一个传统就是“灭人国家,但不绝人家的祭祀”,就是在被灭的国家任命新的继承人,保持该国的祭祀。或许益被杀,启也会安排新的人去接替益,继承益的称号,继续其国的祭祀。益被杀或不被杀,不影响益的氏国的存在。
夏启登帝位是不是获得了所有氏国的支持呢?不是。因为夏启有“甘之战”。
《史记.夏本纪》说:“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於甘。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史记.夏本纪》记载的夏启的“甘之战”,就是《尚书.夏书》的《甘誓》,即甘战前的动员令。
有扈氏之“氏”,应该解释成“氏国”,即氏族国家,而不是氏族。在有扈氏国中,有扈氏族是君王之族。有扈氏在哪里呢?【史记.集解】:地理志曰扶风鄠县是扈国。【史记.索隐】:地理志曰扶风县鄠是扈国。正义括地志云:“雍州南鄠县本夏之扈国也。地理志云鄠县,古扈国,有户亭。训纂云户、扈、鄠三字,一也,古今字不同耳。”。夏代所属的扈国,在今西安市西南的户县(《帝王世纪》[甘亭]在[鄠]县南.夏启伐扈.大战于甘.)。
甘在哪里?【史记集解】:马融曰:“甘,有扈氏南郊地名。”【索隐】:夏启所伐,鄠南有甘亭。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甘在今户县甘亭镇一带。
“六事之人”就是六军统领。【集解】:孔安国曰:“天子六军,其将皆命卿也。”【集解】:孔安国曰:“各有军事,故曰六事。
“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就是爆逆五行之政,抛弃三正之道。【集解】:郑玄曰:“五行,四时盛德所行之政也。威侮,暴逆之。三正,天、地、人之正道。”
“天用剿绝其命”就是奉天命灭绝有扈氏。【集解】:孔安国曰:“剿,截也。”今予维共行天之罚。【集解】:孔安国曰:“共,奉也。”
有扈氏的来历:有扈氏与有虞氏一样,原本属于良渚王国,是良渚王国的“九扈”之民。在轩辕黄帝统一上古中国成为天子之后,设立东西大监,把良渚王国的居民一分为二,一部分划归东少昊青阳氏玄嚣统领,一部分划归西少昊金天氏昌意统领,这样有虞氏、有扈氏就随昌意来到了上古中国西部,协助金天氏昌意监察西部各国。我说过,有扈氏在关中立城应该是遵从金天氏昌意的命令。昌意之陕北崇城(芦山峁遗址)、关中扈城、川西鲧城(宝墩古城遗址),是昌意建立的监察西部督察府。昌意的时代结束后,夏鲧继承了节制西部的权力。夏鲧被帝尧的摄政官虞舜杀死后,鲧的部族归于夏禹,大概有扈氏不服夏禹,所以有传说禹时就曾发生过"攻有扈","以行其教"的战争。通过“禹攻有扈”之战,通过建立父子氏族关系,有扈氏被纳入了禹的统治,成为了夏禹的子氏族国家。
二、夏启立都安邑
《古本竹书纪年.帝启》记载“(帝启)元年癸亥,帝即位于夏邑,大飨诸侯于钧台。诸侯从帝归于冀都。大飨诸侯于璇台。”。
这里就要说清楚“夏邑”。邑,《说文》的解释是“国也。”。郑庄公曰:吾先君新邑於此。《左传》凡偁人曰大国,凡自偁曰敝邑。古国邑通偁。《白虎通》曰:夏曰夏邑,商曰商邑,周曰京师。《尚书》曰西邑夏,曰天邑商,曰作新大邑於东国雒皆是。《左传》: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此又在一国中分析言之。《释名》:邑,人聚会之称也。《史记·五帝纪》:舜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
根据以上,“邑”的解释,一是“国也”,二是“人聚会之称”。那么夏邑,一是指夏国,二是指夏氏族人员聚居之地。但是在一国之内,又有都邑之分,就是《左传》所说的“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
所以,对于“(帝禹八年)夏六月,雨金于夏邑。”的记载,我解释成大禹之都“安邑”。对于“(帝启)元年癸亥,帝即位于夏邑”我解释成“阳翟”,根据还有“《帝王世纪》[阳翟有钧台]在县西。”。阳翟是大禹的封国,就是夏国,在夏禹封建与阳翟的时候,阳城(大禹自立禹王之城,也应该合并于阳翟)。
夏启本长于阳翟,封建于崇城(石峁古城遗址)。但是大禹崩于会稽(《史记.夏本纪》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禹陵在越州会稽县南十三里。庙在县东南十一里。”),所以夏启在安葬帝禹后回到阳翟是正好顺路,在阳翟登帝位也合情合理。
阳翟有“钧台”,石峁古城也有“皇城台”,所以夏邑也可以是石峁古城。也就是说,从夏氏族聚居地来看,阳翟、石峁、安邑都是,所以夏氏族有“三邑”。所以我以前也认为夏启登帝位也可能在石峁,不过现在我倾向于阳翟,这是结合帝禹崩于会稽来看的。
在夏邑登帝位后,夏启率领诸侯回到冀都,大飨诸侯于璇台。这里就又涉及到夏启归于“冀都”,在冀都范围内的何处设立都城。
《帝王世纪》有一处记载:少康中兴,复还旧都。故春秋传曰(yue):复禹之迹,不失旧物是也。《世本》又言:夏后居阳城,本在大梁之南,于战国大梁魏都,今陈留浚仪是也。按《经传》日:夏与尧舜,同在河北冀州之域,不在河南也。故五子歌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言自禹至太康,与唐虞不易都域也。然则居阳城者,自谓禹避商均时,非都也。
“少康中兴,复还旧都”与“复禹之迹,不失旧物是也”结合起来看,少康复还之旧都,是帝禹之都。
帝禹之都在何处?《帝王世纪》否定了阳城是帝禹之都,认为阳城是帝禹避让商均时的居地,不是帝禹的都城。
《帝王世纪》引《经传》证明:“夏与尧舜,同在河北冀州之域,不在河南也。”就是说夏禹与尧舜一样,都城同在河北冀都之域,不在河南,根据这句记载,阳翟也被否定了,肯定了帝禹之都在冀都之域。《帝王世纪》再引《五子之歌》“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说的是在陶唐帝尧的时候,就拥有了冀都之域。现在因为太康失道,乱了纲纪,所以自取灭亡。《五子之歌》可以证明太康之都也在冀都之域。
夏启建都安邑,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也有记载:“启放弃阳翟,西迁到大夏,建安邑”。
综上,尧、舜、禹、启、太康的都城都在冀都之域。夏启登帝位后,回到冀都之域,在安邑建都。帝启与帝太康,是父子相继,所以帝启和帝太康的都城应该在同一地域,就是安邑(夏邑),即当今的夏县地域。
三、夏县东下冯遗址,就是夏启之都安邑
夏县西阴村遗址,发现了最早的半截蚕茧,距今6000多年。夏县禹王城遗址,考古认为是东周至汉(前3世纪-1世纪)遗址,传说帝禹在此立都。因为战国时期(前562年-前339年),魏国早期在此建都城,所以帝禹之都安邑的痕迹很可能被抹去。
那么夏启的安邑在哪里呢?我认为在东下冯遗址。
东下冯遗址
东下冯遗址出土的卜骨
春秋时代地图
东下冯遗址早期文化属于龙山文化类型,晚期为二里头文化类型。东下冯文化上限不晚于公元前2300年,下限是公元前1500年,共历800年。所以东下冯文化早于河南二里头文化。这就说明,在公元前2300年,夏氏族就生活于冀都之域的安邑(今夏县),并生活在安邑800年。这也证明了从夏鲧夏禹一直到夏朝结束后100年(夏朝在公元前1600年失去天下共主帝位),夏氏族北支还生活在晋南夏县。我以为这个就是“大夏”地名的来历。
在东下冯遗址进入二里头文化时期的时候,河南二里头遗址同步进入二里头文化时期(公元前1900到公元前1500年)。而且东下冯的二里头文化与河南二里头遗址的二里头文化也有所不同。所以我认为:在二里头文化早期,东下冯的二里头文化一支南下河南二里头发展,形成了二里头文化。这就造了河南二里头文化与晋南东下冯二里头文化稍有不同。与历史对应,“太康失国”,应该指的是太康失去了国都安邑,而不是失去了国家。所以二里头文化的兴起,是因为太康失去国都安邑而入居河南(黄河南河与伊洛之间)所致。
四、夏启别居黄台,在新密新砦古城遗址,即黄台之丘
《穆天子传》记载了夏启之居在黄台之丘。《水经注》也说“夏启之居,黄台之丘”。黄台之丘在新密境内,这里有黄台岗遗址。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古文字学家丁山提出,夏启之居在今新郑市与新密市之间,黄台冈即为“黄台之丘”,黄台冈不远有“夏启之居”。根据以上,考古界在新密发现了新砦遗址。
新砦遗址是一处设有外壕、城壕、内壕共三重防御设施,中心区建有大型城址。这是一座面积约100万平方米、拥有内外三重城壕和大型建筑的夏代早期大型城址。
新砦遗址的年代,2005年经中国考古学院最新碳14测定,始建年代不早于公元前1900年,下限不晚于前1700年,处于夏王朝统治时期。2008年则认为参考时代为公元前2050年~前1750年。公元前2050年~前1750年的年代,正好上承大禹夏启,下接二里头。
上下时代的承接关系,在新砦遗址也很明确。新砦遗址发现了“三叠层”,就是下层是龙山文化层,中层是新砦期文化层,上层是二里头早期文化层,证明了龙山文化与二里头文化之间确实存在新砦期,填补了龙山文化晚期与二里头文化早期缺环的空白。文明的脉络和时间的承接是连续的。
新砦位置图
新砦遗址作为夏代早期城址,修筑有具有防御功能的内外三重城壕,原因在于夏启抢夺益的继承人地位,动摇了黄帝到尧舜禹时代华夏大一统的局面,埋下了东华(夷)西夏分裂的种子。在帝启时期,夏启依靠武力基本维持了华夏大一统的局面,这就是夏启建立新砦古城的原因。
到太康失国,东夷西夏的分裂局面才现端倪,到帝相时期,史书上才出现“夷”(东夷)的记载。所以说夏后朝代的统治不及上古中国的东部地区的说法是不全面的。在夏代早期,夏后氏的分氏族如斟鄩、斟灌早期都立国于山东潍坊,斟鄩、斟灌是被寒浞(zhuo)灭国。我们有没有理由把东部地区视作一个统一的政权或朝代,因为东部地区从益以后,就没有中心人物,也就没有中心政权,东夷四分五裂,而且与夏朝的关系是“时叛时服”,怎么能够成为一个朝代与夏朝并列呢?
散马无龙头的的东夷诸族群,给夏朝带来了不安宁。夏朝的防御线就要在夏和夷的交界处建立,这就有建立防御性的工程的必要了。所以新砦遗址不仅有城墙,而且是三重建设。
对新砦遗址与东夷关系紧张的推论,在新砦遗址是有证据的。新砦遗址发现了一个陶片,其上的图案就是东夷文化特色,证明东夷曾经控制过新砦,后又被夏朝收复(新砦上层的二里头文化层可以证明)。
新砦对于夏启,是夏启之居;对于太康,可能是引起太康失国的原因,太康离开都城安邑,我认为是要去驱逐占据新砦古城的东夷人。对于少康,要恢复夏朝的统治必定要攻克被东夷人控制的新砦、收复夏都安邑。二里头文化抵达新砦并覆盖新砦文化,可能预示的就是少康复国。
有穷氏后羿及寒浞,是因夏民而行夏政,这个记载可以从夏县东下冯遗址依然是二里头文化所证明,故后羿寒浞控制的是冀都之域的安邑,而非新砦古城。
斟鄩、斟灌、寒国位置图
作为夏朝最可靠之属国,斟鄩、斟灌也被寒浞灭亡。斟鄩、斟灌本在今山东潍坊一带,被灭后斟鄩向西迁徙,或者在今巩县建立鄩城,继续西迁就到了二里头遗址了。斟灌向南迁徙,最后一支进入了天幕山,形成了江南湛氏。
五、补充说明:夏代疆域,宗主与共主,都与居,氏国
夏后一朝,与五帝一样,既是宗族之主(夏后氏族的宗主),又是天下共主(天子)。古籍所说的茫茫禹迹,是《禹贡》之九州,九州之内,均为夏朝的疆域。
这里要说明一下,从尧舜禹夏朝,不仅有“天子之都”,而且有“天子之居”。夏代对所属邦国也不说“方”或“国”,而是称“氏”,如有虞氏,有仍氏,有扈氏,有穷氏,有缗氏,斟鄩氏,斟灌氏,这里的氏,既是氏族,也是氏国。
黄饮冰2020年7月2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