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回到久别的老屋去看了看,锈迹斑斑的锁子扭了好长时间才侥幸打开。进入院内映入眼帘的是疯长的蒿草,一派凄凉景象。不由我悲从心起。爹娘健在时,只要我回到家里,大门口和庭院及室内,总是干净整洁窗明几净。来到厨房门前,厨房门是虚掩的,推开厨房门看到厨具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蛛网挂满墙角。看到锅盖上放着母亲曾用过的铡面刀已锈迹斑斑。铡面刀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我已泪目,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浮现眼前。母亲去世后,留下了一把铡面刀,也留下了我们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老旧的铡面刀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走过了风雨坎坷,走过了岁月长河,走过了风烛残年……在那艰难的岁月里,铡刀面凝结了母亲多少的情感和故事,面里藏着情,汤里蕴含着爱,情深意浓。这种铡刀(此图),刀长约三尺,宽四 五寸,有点像铡刃,但比铡刃略小一点,重约十五 六斤。大刀铡面历史悠久,只有在招待贵宾及亲朋时才用此铡刀。在过去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解放前我的祖父在扶风绛帐镇齐家埠开烧房(酒厂),土 改时家庭被定为地 主成份。外公家解放前也是财东,土 改后也是一贫如洗,且备受煎熬……母亲在年轻时就掌握了铡面的技巧。铡面先要和好面。在我小时候,母亲常说和面要“冬流流,夏牛头。”意思是冬天面要和软和些,夏季面要和硬一些,母亲掌握的和面水分恰到好处,做到了,面光,手光,盆光。总之和出来的面,冬夏软硬适中,和好面后盖上湿笼布让面饧着。这时择菜,洗菜,切菜,菜燣好后,呛汤,在燣菜的锅里倒上母亲亲手淋的醋,醋沸起后,倒入烧好的开水,放入适量食盐,五香粉少许,汤就呛好了。将呛好的汤舀入后锅,再从臊子罐罐中搲一勺臊子肉放入汤锅,加入摊好的鸡蛋饼和切好的蒜苗,汤炝好后厨房和满院子弥漫着浓浓的爨味。
小时候我从学校回到家,还未进头门就闻到了臊子面的爨香味,且老远就听到大铡刀切面的哐当哐当声。心想今天家里肯定来客人了。进了头门,步入厨房高兴地问母亲:娘,咱家来客人了?母亲淡淡地说:队长给驻队干部派饭在咱家,上午给吃臊子面。我帮母亲拉风箱烧锅。母亲系上围裙,取出面团,捏一小撮面粉撒在案板上,用手掌将面团压扁,先用短擀面杖把压扁的面再横竖齐齐地压上一遍,转圈推擀开面团周边,待擀开的面比草帽大些,能捲住擀杖时,再用长擀面杖左推右捲,捲捲推推,重复着擀面的动作,不一会儿功夫,一大案面被擀得像一张大白纸一样铺在案板上,擀好的面撒上薄薄一层玉米面粉,卷在擀杖上,摇晃着一层层折叠起,摞成一拃宽,左手拇指握于掌心,四指并拢扣在面页上,手掌缓缓向左挪动,右手紧握铡刀娴熟地哐当哐当用力切下,似乎比秒钟速度快一倍,整齐顺溜的长面条不亚于压面机压出的面条,但吃起来比机器面的口感要好得多。
我很快烧开了水,母亲抓起一大撮铡好的面条抖落掉玉米面粉,双手将面条掬起,下入沸水锅中,锅下柴火正旺,很快两煎面熟,母亲用笊篱捞出面条盛入凉水盆中,再用筷子挑一筷头面放入碗中,舀上臊子汤,我用盘一次端四碗臊子面进入房间,驻队干部和父亲坐在炕上,我将盘搁在炕桌上,将臊子面捧至驻队干部手中:“叔,你尝调和。”驻队干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汤,笑着说:“调和美的很!”父亲陪着驻队干部一起吃臊子面,我来来回回一次端两碗臊子面,不停地穿梭于厨房与卧室之间。
驻队干部与父亲津津有味地吃着久违而又诱人的臊子面,一大案面吃得所剩无几,我又端了两碗臊子面,很热情地问驻队干部:“叔,你吃好了么?”驻队干部尴尬地结巴着说:“吃,吃好了。”驻队干部惬意地打着饱嗝用火柴棍剔着牙,哼着小曲大摇大摆走出我家。剩下的面条,我和哥弟姐及母亲每人只吃了一碗臊子面,母亲在面瓦瓮里搲出玉米面粉撒入面汤锅里打搅团。隔了半月的一天中午,放学后走到家门口又听到了哐当哐当的铡刀切面声,我估计家里可能来客人了。进至厨房门内兴奋地问母亲:“娘,谁又来了?母亲笑着说:今天你妗子都来了。我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说:“又能吃臊子面了!
记忆中平时吃臊子面的机会不多,只有过年时才能解解馋。大概由大年三十中午,吃到正月初六七后又恢复到上顿下顿搅团,玉米糁子就红萝卜丝丝,饭后啃块粑粑子(玉米面发糕)状态。六十年代出生的孩童谁不想咥顿臊子面,那时候的臊子面对于贫困时期的娃娃伙来说是一种奢望和期盼!不然怎么会有~娃娃爱过年,小伙怕花钱,老汉嫌叵烦的民谣呢,碎娃想吃臊子面,就顽皮地问他爸爷:“爸爷啥时候吃你的臊子面呀?”爸爷坏笑道:“碎崽娃子,想吃臊子面猴急了,还早着呢。”酸香可口的臊子面不光是娃娃伙爱吃,大人也爱吃臊子面,只是嘴上不说而已,有奶奶们编的谜语可以佐证:“红竹竿挑白旗,噗溜噗溜进庙门。”谜语里蕴藏着老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平时不是吃搅团就是吃糁子,要么就是金裹银面条,糁子面,南瓜煮馍馍等,臊子面是吃不上的。每逢过年时,母亲总会想法做铡刀臊子面,看到我们端上臊子面碗时母亲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改革开放后,家家承包了责任田,户户小麦都丰产,乡亲们终于吃上了面条和白馍,想吃臊子面无需等到家里来客,随时想吃就下手做自己爱吃的臊子面。母亲的铡刀臊子面成了我记忆中的美食,那是机器面无法替代的一种口味!母亲的一生,就像那铡面刀,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与艰辛,遭遇了太多的坎坷与误解。有很多事情都湮灭在记忆的长河里,唯独母亲做的铡刀臊子面永远定格在我的味蕾深处。
武双喜(哈喽),岐山县青化镇人,农民,现居西安市。爱好文字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