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联如何炼字？看看这副对联的修改过程
一位学员发了一副七言联让我看看。联文如下：
春雨江南芳草绿；
晨风小院海棠香。
作者正在学习摄影，可能将摄影手法运用到写对联。有两点处理得很好。上联写远景，下联写近景，视角有变化。上联写颜色，下联写气味，感觉也有变化。但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七言联，要夺人耳目，炼字是很管用、很重要的手法。此联虽体现了作者炼字的努力，但还没有炼到位。
先看上联，春雨、芳草、绿，三者的搭配和勾连不是很常见。多年诗词阅读养成的语感让我感到，绿字，作为连接春雨和芳草之间的词语，不是很恰当、生动。
那么用什么词更恰当、更生动、更有表现力呢？
其实，前人已经为我们炼好了这个字。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一》里有写草和雨的名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是哪个词呢？对了，就是这个润字。春雨江南芳草润，这个润字，写出了小草在春雨的滋润下生机勃发的情态。
而什么景物经常与芳草和绿搭配呢？依然从古人诗句中可以找到。比如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是什么呢？就是春风。实际上，作者上联很可能即源于此诗句。
下联，晨风小院海棠香。晨风，给人的感觉似乎仅仅是纯粹说明风是早晨的，至于它给人什么感觉，是温暖，是可爱，还是其他感觉，读者无从感受到。
有没有其他词可以给我们传达以上感觉呢？有的，比如晓风。就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晓风。晓风，我感觉比晨风更有情意。其实，如果你细细品味的话，晓、晨、早这几个词是有细微差别的。比如晓莺的晓，有娇小可爱的意思；早莺，有体现勤劳的意思。所以白居易《钱塘湖春行》诗句说“几处早莺争暖树”。比较一下“几处早莺争暖树”和“几处晨莺争暖树”。早莺和晨莺哪个更好？读一下，相信即使是外行也能够得出答案。
再来看小院。小院对江南，这样的对仗过于粗疏，必须对得更工巧些。
江南的构词方式是普通名词加方位名词，下联相对的词也要如此。比如院角对江南，角和南都是方位名词，这就是小类工对。
院角海棠，院角只是说明了海棠的方位，但似乎也不能勾起我们的情感。有没有更好的方位呢？照样可以从古人诗词中找。我提示学员从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找找，终于找到了。
是哪里呢？试问卷帘人，对了，就是帘外。
品味一下，帘外比院角，是否更有情致呢？我觉得有。晓风帘外海棠香，比原来的好多了。
说个题外话，李清照《如梦令》的意境从哪里来的呢？其实是韩偓的《懒起》。这是一首五古。末尾四句是：
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
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
能不能说是抄袭呢？恐怕不能。因为“绿肥红瘦”这个词中最大的亮点是原诗所没有的。不过两者构成传承关系是肯定的。这其实是微创新在诗词领域中的一个例证。
关于微创新，大家不妨精读《对联写作高效教程》中第一节课：对联的传承与创新：用这种方法，初学者也可以创新。
回到这副对联。定稿如下：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帘外海棠香。
不过，海棠香，有人会质疑与实情不符，海棠没有香味。其实，海棠无香是个误解。像国产海棠的四大品类中，西府海棠还是有香气的。某些外国品种也是有香味的。我们可以从古人诗词中找到海棠有香的证据。如以下诗例：
海棠香老春江晚，小楼雾縠空濛。（唐·和凝《临江仙·其一》）
谁恨无香，试把花枝嗅。（宋·王十朋《点绛唇·其十二· 嘉香海棠》）
当然，如果我们练习炼字，不妨尝试把香换成其他字。比如海棠红、海棠娇、海棠摇，都是不错的组合。
最后，我们复盘一下修改情况：
春雨江南芳草绿；
晨风小院海棠香。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晨风小院海棠香。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院角海棠香。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帘外海棠香。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帘外海棠红。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帘外海棠娇。
春雨江南芳草润；
晓风帘外海棠摇。
本文为【曾联惠对联课堂】推出的对联早课【朝闻联道】第1期第1节文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