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编家具——太行山人割不断的情
路罗川群山连绵,蜿蜒曲折。山山绿树成荫,灌木丛生。各类树木给山里人带来的效益说不尽,就连山上那一丛丛荆棘,都不遗余力地给山里人奉献着它的光华。片片荆棘不仅绿了山坡,给山里人提供做饭的烧柴,而且它滋生出的嫩枝条给山里人编制生产生活用具更是带来了便利。
荆条子还可以编制生产、生活用品,真是奇了怪了!走进路罗川,随便走进一家农户,就会随意看到荆编制作的篮子、筐子、篓子什么的。这在八十年代之前,山里人更是离不了的。荆编家具对过去的人来说习以为常,而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却少见了。
荆编,它不是什么精湛手艺,编出来的东西艺术性也不高,也上不了大雅之堂,既无人观赏,更无人收藏。但是,我们太行山人,甚至平原地区的人们,祖祖辈辈在日常生活和劳动生产中都离不开的。荆编,在那个年代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可是息息相关哪!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生活在太行山里的人,自然就向大山索要需要的一切了,所以有很多生活、生产用具也不例外。荆编就是历代山民从大自然中索取必要的生活用具和生产用具的范例。
日常生活中,洗萝卜涮菜用筐子,蒸好的干粮用筐子放;妇女做针线活,针头线脑放“针线筐”;去地里挖野菜摘豆角,小孩子拾干柴棒儿用篮子;家里存放小麦、谷子、玉米用囤子(粮食囤子有圆柱形,有扁长方形,里边用牛粪和泥糊匀,以防老鼠咬噬)。
用骡驴往地里驮粪,用特编的驮粪篓;就连牛犁地时,牛嘴上戴着的牛籀子,也是荆条编的。到了秋天。从地里往回收谷子、玉米,从树上收核桃、栗子、柿子,也得用荆编花篓背回家。就是春节走亲戚,也要㧟上荆条编的篮子装馒头。总之,以前人们在日常生活和生产劳动中,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使用荆编家具。
荆编也讲技术,但它不同于其他编织,既要卖力气,又得不怕吃苦,还得不怕脏。往往一连编几天,手都会被剌得满是口子,流血不断。因为这种活大部分是在冬天,或初春进行的,手更会受伤裂口。
要进行荆编,就得先上山割荆条。割荆条就是既卖力气,又跑远路的活儿。割荆条得把握好时机,荆条割早了,太嫩,不结实不好用不说,编出的用具也不耐用;割得晚了,就会被别人抢先割去。最佳的时机是在荆条落叶前后,这时的荆条质量最好。
在八十年代及其之前,各大队有规定,山上的荆条酸枣之类的山货不让随便采割的。到采割期,统一行动,平时不可随便,违犯者扣除工分。供销社每年冬天都要大量收购荆条,卖给平原地的人们。谁家割的荆条多了,除留下自己用的,其余的都会卖掉,来增加一点家里的补贴。
割荆条也是一项技术活,不是每墩荆柴棵中都有条子的,也不是每根荆条都能用。首先得找头一年割过荆柴的地方,当年窜出的嫩条条。当地有这么个顺口溜:一年条子二年荆,三年以后当柴用。二年荆就是长成七股八杈的了,没有了使用价值,这也说明荆条生长的规律。
来到坡上,荆柴堆里必须挑着割,很粗的不能用,很细很矮的、弯曲的条子也不能用,所以割半天也割不了多少根。但得跑到这坡,跑到那岭,上这山头,下那沟里。别说干活,就是来回空走也累得气喘吁吁、热汗直流的。
白天割回两三捆荆条,到了晚上还得把割回的荆条,捋去每根上的绿叶子和掰去滋生出的杈子。别看坐着做这活儿不累人,但是时间长了也挺劳人的。全家老少齐上阵,也得捋到小半夜。
割回的荆条放置四五天后,就可以编家具用了。这时候,荆条跑了水分,有些打蔫才好用的。勤快的人起早贪黑抢时间来编家具,还想赶上秋收时使用。但一般人都忙于秋收秋种,抽不出时间来编制,就只等到冬天闲下来才动手编。要是干荆条,在使要用前,就得提前浸泡在水里,泡七八天时间,让荆条吃饱水,才有韧性且柔韧好用。
如果到冬天,就得泡十天,那要是翌年春天再用,也得泡十天左右。浸泡到啥程度就行了?那得捞几根荆条儿,从不同的部位折断,看折断的茬口是否有干茬儿现象?没有了干茬儿,就说明泡透可以用了,那就可以把荆条捞出来。捞出后,蹲到太阳底下控干水分,再埋到湿土里闷上几天。这样一来,荆条才柔软好使了,这也是代代编匠口口相传的经验。
以前,村里会荆编的大有人在,因为家家都得用,生产、生活都离不了,可以说是天天不能离手。自己要是不会编,光去麻烦别人,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不如技艺在身,既方便自己,又少欠人情。虽然很多人都会编,但是编出的家具质量差距很大。手艺好的,编出的美观大方结实耐用,使用起来顺手得劲儿;手艺差的,编出来的家具各方面都不行,不好看,也不好用。
编出的家具必须讲究艺术性、实用性。因为编出的用具,要天天用,人人用。因此,一般都沿袭祖辈传下来的规则不做什么改动。但经验丰富的编匠,也会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有所发展。
荆条准备好了,就能下手编了。准备好荆编使用工具,就是一把镰刀和一个劈条刷子。劈条刷子是用牛角做成的,一般人不用。只有手艺好的匠人,才特意制作的。就是选取牛角的尖端一段,用锉刀均匀锉成三道沟儿就可以了。选用牛角要选用母牛角,做出的皮条刷好用,利索,而公牛角就不如母牛角做出的好使。劈条刷子的作用就是把粗条子劈成三瓣,劈出的条子用在各种家具收口部位编制花纹的。
编制家具时先要选条。因为割回的荆条有的长得长,有的短;有的长得粗,有的细,这就得分类选拔。选拔时,将一捆荆条用绳子绑好,竖在地上用力蹲几下,就从顶尖上先抽出长的,依次类推,层层选拔,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分别存放。这样就可以在使用时有的放矢,随心选用该用的条子。如若不选,从整捆中乱抽,抽一根不能用,再抽一根不合适。那样的话,既耽误时间,效率也不高。别人半天编个篮子,你一天也难编出来。
不论编什么家具,盘底是关键。这是在整个编制过程中是最费力的一项工作。盘底的质量好与坏,决定了整件家具的质量和耐用程度。家具的底部与地面经常性地接触,磨损严重,因此,盘底所用的荆条要选用最好的。盘底时,人得蹲着进行,用的荆条又要粗些,手上就得特别用力。
选出底部用条之后,每六根荆条为一束,排为“米”字形,用脚牢牢踩实。以交叉部位为中心,用一根接一根的荆条转着圈交叉别上去。这个“底儿”,要按照准备编制家具的大小进行盘编。盘好底儿之后,要用绳子把一簇簇的经条拢起来绑好。这个也讲技巧的。先从四周间隔选出几把经条,挨个用手揉握一下,用绳子把这几把荆条绑起来。接着再把剩下的经条也按照这样揉握,与之前的经条再拢一起,解开绳子,把所有的经条重新绑好。
不这样,经条就会折断,编出的家具就要大打折扣了。拢好经条之后,就是打“三梢”。这“三梢”的位置就是家具的底和帮相交接处,也是家具在使用时最容易损坏的地方。打“三梢”所用的荆条要求比较严格,要选用粗细均匀较长的,荆条身上无疤痕无损伤的。这部分的处理是编匠手艺高低的具体体现了。完成了“三梢”,接着就好处理了,下边用粗些的荆条,顺着每把经条穿里穿外。到了中间部位,就可以选用较细的荆条了。到了收口部位,又得选用较粗的荆条了,特别是收口时进行裹边的荆条也得选用粗细、长短合适的荆条了。就这样,底部用粗条,到中间了就得稍细些的荆条,到收口时又得用较粗的荆条。
这样编出的家具才美观大方,又轻便耐用。否则,编出的家具既不好看,又惹人笑话,更不耐用。就这还得在编制过程中,得留心特殊部位的用条,粗细均匀,长短合适的荆条选出来,到后边需要时,就可以随手用上。要不到时抓瞎,算找来的荆条更难合适了。
根据不同样式的家具,裹边方式也不同。像筐子和篮子之类的家具,要用“花边”收口。像大篓和粮囤之类的家具,要用“拧边”来收口。像妇女用的针线筐儿、搁干粮的“气死猫”篮子之类的家具,要用“三管套”来收口。不论用哪种裹边方式,都是编匠的技艺高低的表现,更是关系到家具的美观和耐用。
荆编家具也有规则和套路,这也是编匠们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比如编制涮菜的荆筐子,就有这样的口诀:“三层底,两层帮,二十八经编个筐。”要编妇女用的针线筐,就有这样的顺口溜:“两层底,两层帮,二十四经来编筐;每经五根三管套,正好不多也不少。”按照这样的规则来编家具,既美观,又省荆条。但在实际编制中,也要灵活运用,不能死板,这才能把老辈编匠的经验发扬光大。
找一个技艺精湛的编匠,那是不容易的,每村都有,但也没几个。一般都是自己能编,自己家用的,这样的编家还是大有人在的。
八十年代之前,山里人家家离不开荆编家具,荆编匠人把荆编手艺也一代代传承下来。就连平原地的人也有会荆编的,他们千方百计从山里买来荆条,来编制自己所需要的挎篓和提篮。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塑料制品大量的进入了寻常百姓家,荆编家具不得不退出兴盛的历史舞台,多半成了“弃儿”丢弃在闲屋子里,甚至还有的当垃圾被扔掉了。现在路罗川恐怕除了六十多以上的老人,谁还会荆编手艺呢?再过一二十年,荆编这门技艺只能是销声匿迹了!
荆编家具,在邢台西部山区与山民的生产劳动、日常生活中相行相伴,为世世代代的山里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多年之后,这门荆编技艺,或许只能在书本里看到了……
作者简介:冯召彦,男,生于1947年,中学教师,现已退休。致力于撰写回味家乡往事的文字资料。对村史、家史的资料多有收集研究。并对国学经典,自然疗法,自然养生颇有兴趣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