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老娘的清楚事

（一）娘糊涂了

俗话说：“家有一老，赛过一宝。”身边的朋友们都眼馋我还有个老娘。这真是令俺沾沾自喜。还别说，老娘身体挺硬棒，饭量比俺还大，吃饭比俺还猛！

老娘生于1925年，到今年农历九月二十八就过了92岁大寿。那天，来给她祝寿的不仅仅有儿子、闺女，媳妇、女婿，更多的是孙子、外甥，更有侄子、亲戚等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二十多口，除了两三个5、6岁的小孩外，多是她看着长大的至亲，四世同堂，热闹非凡。

谁来了都先给她打招呼，然而她多数已认不太清了。管大妮叫二妮，把儿子当侄子，叫孙子喊儿子，就连自己多大岁数都不知道了。可一说到给她过生日，却满脸是天真愉悦的笑容，孩子般问：“俺今年多大了？咋还给俺过'生意’（生日）呀？”

娘，老了！真的老了！也糊涂了！老娘身体没别的毛病，就是老年痴呆症。可说她年纪大、糊涂了吧，但好多事情，在她心里跟清水、明镜似的又特别清晰。

（二）咋不让俺死

2015年春天，我哥哥（我家弟兄2个，我是老二）因突发脑出血，虽经抢救治疗，可成了植物人。这一下就在病床上躺了8个多月，年仅55岁就过早离世了。期间，娘虽然糊涂了，但她心里还有哥哥，还装着自己的儿子！时不时地打问哥哥的情况。当我把哥哥去世的不幸消息告诉她时，她虽然没有痛哭落泪，但几近痴呆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浑浊的双眼流出悲伤的幽怨，嘴里一直絮叨着：“我这么大年纪了，咋不让俺死了？！俺老大还年轻啊，咋就让他先走了？！”

（三）不要再叫俺了

从去年春天开始，娘由于年迈体衰，脑萎缩，自己难以很好地控制大小便了。这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夏天还好说，裤子洗洗不用多长时间就干了。麻烦的是冬天，因此，到冬天送暖气后，就把娘接来跟我住在一起，这样方便看护，又不至于娘受罪。白天还好，她自己知道解手，就是晚上怕她尿床。刚来的几天，到夜里我就定了铃声，每隔3个小时及时叫她起夜，这样娘少受罪，我也少给娘洗小垫子、尿布了。

这样过了十来天，有天夜里我又按定时铃声起来叫娘起夜时，竟看到娘就在便盆架子上坐着呢！娘这是怎么了？我便急问娘:”娘啊，我没有叫你，自己咋就起来了？”她说：“老二啊，你白天上班忙，天天黑夜还得结记着叫俺起来，折腾的你也睡不好，要把你困着了，可咋办？往后俺就记住了，老二啊，你就好好睡吧，不要再起来叫娘了。”听了娘的话，我心里不知啥滋味，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流了下来！我说：“娘啊娘，你不是不知道啥时候解手吗？你就踏实的睡吧，到时候我会叫醒娘的。我年轻身体好，不会困着的！”娘啊娘，原来糊涂的老娘心疼儿啊！

（四）找个吃商品粮的

有一天，半夜我起来叫娘小解完后，她很神秘地把我拉到她身边，悄悄地说：“老二，俺问你个事呗?”我赶紧说“啥事？你问吧娘。”娘问道：“咱苗苗有媳妇了没？”我说：“还没有呢。”娘说：“看看你呀，孩子都快30了还不着紧给说媳妇？俺让你海亮哥给说，你也不让。咱们村里的俊闺女可多嘞，再不说就把孩子耽搁了！”我说：“娘，得给孩子说个吃商品粮的呀！”娘说：“咱村里的闺女都是农业粮，那海亮他管不了，俺也管不了，你们赶紧给孩子找吧，记着一定给孩子找个吃商品粮的，往后不用再回去种地呀！”

娘平时在农村姊妹们家轮流住，只是冬天送暖气了才到我这里住。苗苗是我的独生子，从生下来到30岁，跟我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母亲虽然糊涂了，自己的儿子闺女都认不太清，可是对孙子一直都认的很准，还总是结记着孙子的婚姻大事！说她糊涂吧，孙子的婚事咋还记得那么清！

（五）快点走

今年冬天，母亲和二姐住在一起，虽然二姐天天给她做饭、喂饭、穿衣梳洗照顾她，可她有时候还认不太清二姐，一会儿叫大娘，一会儿叫姐姐，一会儿叫闺女。可是每次我去看母亲，她都露出欣喜的目光，清晰有力地叫着我的名字；“老二老二，你来了？”拉着我坐在她身边，嘱咐我吃了饭再走，要不就住一晚上再走。

二姐见了，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我天天管你、伺候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白管你了，以后在也不伺候你了！”她这倒是清楚了，憨憨地笑着说：“你是俺闺女，把你养活这么大，俺老了不能动了，你就该管俺！”我说：“娘，我不在这吃饭，也不在这住，就看看你！”娘立马变了脸，坚决地说：“那你就快点、快点走吧，以后不要总来了。”

我说：“娘，我才来你咋就撵我走啊?”娘说：“你家离这挺远，不早点走，天黑了还咋走啊？我快快当当啥事没有，你上班挺忙，以后不用结记俺，不叫来看俺了！”娘撵我走，原来是心疼我，怕我搭黑回家不安全，怕经常去看她影响我工作啊！

有一天，二姐给我打电话，说娘有点感冒，嗓子发炎，说话沙哑。我正好在附近开会，会后，顺便过去看看。娘见我来了，扯着沙哑的嗓音含混不清地问道：“老二，俺不叫你来，你咋又来了？”我说：“听说你难受了，过来看看。”娘说：“我没事，你上班忙，不用结记我，不用管我，你走吧，赶紧上班去吧，不要再来看我了！”用坚定的声音，再三赶我走。

听了娘的话，我的心激动不已，泪流满面！我的亲娘啊，你老了糊涂了，咋还清楚孩子的工作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啊？！糊涂老娘心疼儿啊！！！

2018年1月16日

本文作者李福杰，男，1964年3月生，中共党员，邢台县将军墓镇内阳村人。邢台地区农业学校毕业，后自学进修专科、本科。现任邢台县政府办副主任、邢台县国家档案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