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个佛教徒导演的“泰囧”之旅
(曼谷大皇宫景区)
(芭提雅海边夜色)
去泰国的前一天晚上入眠困难,准备看一部与泰国有关的电影,结果点出了《人在囧途》。在那个发生南方雪灾的春运时节,从广州到长沙,有钱的老板和无钱的打工仔,乘飞机落不下来,搭火车开不过来,转班车弯不过来。看到这儿,就困了,得以睡下,却留下一个心结,此次泰国行也会“囧“吗?
次日傍晚,我们乘坐的南航飞机飞临曼谷上空,机舱里传来了预计半小时之后降落机场的预告。坐在窗弦边的我,在云层上空,看得出西边的落日和霞光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视线里。很明显,飞机在就地打转,早已超出预计降落机场的时间。许多乘客正在纳闷时,飞机开始穿过云层,出现了常见的机身颠簸,在大家以为马上会结束抖动时,却突然感觉整个飞机直线下坠,让人一下子产生了失重感。不好,每个人的心都挤到了嗓子眼。坐在我们左前方的一群欧洲和非洲的年轻人顿时发出惊叫,并纷纷向乘务员打出不知什么意思的手势。当这群外国人惊恐时,中国乘客仿佛显得沉着,并没有人发出惊叫,怕是多数人被这一突发情况给吓呆了。好在飞机下坠大概只有四五秒,马上恢复了正常飞行。此时,才传来空姐的播音:”由于天气原因,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此时不具备飞机降落条件,飞机只能在上空盘旋,请乘客们耐心等待“,却没有说明飞机下坠的原因。平静了的乘客们开始面面相觑,然后纷纷交流那个时刻的感觉。好多人说,"以为生命至此就要结束了。“”这样的时刻终于被我们遇到了。”在那一瞬间,我也出现了这一闪念。
入住的酒店还不错,地点在曼谷的三环之内。我们一行老小15人,出行坐的却是有三十多个坐位的大巴。领队兼导游姓杨,30多岁,瘦高个儿,面色稍黑,衣装工整。有人问他是不是泰国人,我们以为他至少是两广人。他说都不是,只是因为跑泰国七八年了,可能被那中南半岛的阳光和海风薰黑了吧。他自我介绍,自己是经过国家旅游机构认定的领队兼导游,并举起自己的胸牌,请大家用手机扫描上面的二维码,让大家识别真伪。但他马上就放下了胸牌。
第一天,游览大理石寺、玉佛寺及大皇宫。杨导和泰国地导阿森、司机的服务都不错,尤其是杨导对泰国当地的历史文化、风俗民情讲解也很认真,每件事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我们听出,杨导不仅是专司泰国的资深导游,而且他已经是个佛教徒,途中他向游客亮出了挂在胸前的佛牌。包括我在内的游客,多数并不完全了解佛教,既然来到佛教之国,又碰上一个信佛的导游,让我们既感到这是一种缘份,又对杨导充满着一种期待。
(泰国最著名的“四面佛”。分别代表平安、事业、家庭和财运)
他有几个佛教观点我记住了:第一是因果,泰国国民90%以上信仰佛教,这个因果报应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法律起不到的作用,它维系了整个社会的稳定与和谐;第二是慈悲,其中讲到阴德与阳德,人要多积阴德,即做好事不要自我宣扬,宣扬了就化解了你所积的功德;第三是布施,分为财布施、言及顔布施、法布施。杨导称自己在这讲佛法属于法布施。第四是宽容,称为佛国的泰国因为有宽容理念,故接纳了早年从新加坡挤压出来的“人妖”,让“人妖”在泰国有生存发展的空间,并形成“情色文化”而风靡世界。
已经有过几次出国的经历,这一次来泰国,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做功课的旅行,其中多少有一种对这个南亚国家的不上心。有幸接触到佛国的佛文化,提起了我对这一次旅行的兴趣,也增加了杨导对我的吸引力。加上他对工作认真到位,估计大家都会在想,我们这次碰上了一个好导游。于是,我与杨导开始有了个别交流。跟他谈到泰国历史与吴哥文化的关系,谈到泰国在二战中的角色变化,以及泰国曾是朝鲜战争中”联合国军“成员国,但这些大概都是杨导的盲区。我们谈到了国内以做慈善著称的陈光标,他主张捐一两元钱也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结果现在销声匿迹了。我问杨导对西方基督教有没有了解,他说,所有宗教都主张行善,我既然皈依了佛教,我就不分心去关注其它宗教了。他这样一说,让我蛮以为他真的入“戏”很深了。
没想到,游程进入第二天,这曲“戏”就悄悄起了变化。
因为第二天起,就有了进购物店的内容。杨导称公司对他有业绩要求,请大家支持他多多购物。进的第一家是珠宝中心,这里的商品自然昂贵。但来自荆门的一个老板,因为带来了父母和岳父母,就分别为两边的二老各买了一枚戒指。
待到进入皮革中心时,杨导在车上反复强调,进店后个别交待,至少要买一条象皮腰带(价格400多元人民币)。在这个店,一位妈妈给小女儿买了一套衣服。大家以为这里有人购物就可以了,没想到上车后,杨导头摇得像货郎鼓,埋怨没有按他指定的商品购买,更是抱怨其它人都没有下手。
如果说前面的杨导对购物是在进行诱导,还有点央求味道的话,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完全改变了面貌,开始公开指责大家不配合,让他挂了单,没有面子。说我们没良心。他拿起自己的鳄鱼皮包,指着自己戴的欧米伽手表,炫耀自家奢华生活和消费档次,硬说他指定的商品好就是好,你不能说不好,说不买者就是没有这个消费能力,生活不讲品质,等等。
一路上,他拿过去旅泰游客的不良表现说事,说别人没格局、没素养、是小人、遭报应,多次讽刺挖苦有些游客不尊重导游、举报导游,指桑骂槐,并声言他不是好惹的,大有恫吓之势。
在进乳胶店前,他面对着一个个从面前走下车的旅客,瞪着眼咬着牙说,“每人至少买两个枕头,没有拒绝的理由,两手空空就是不懂事。”进店后又分头要求旅客购买。游客稍有解释,就还以不耐烦的语言和脸色,甚至不让说“家里已买过”的理由。在这种强大的压力和漫长的关禁闭式的等待中,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说,我买回去明明是“搁货”,也只好买两个枕头吧。但仍然有部分游客坚持自己的原则——我不需要就坚决不买。
是不是这个团的游客特别悭吝呢?十五个人的这个团,包括三个小孩,五十岁以下的只有两位,其它均是六十岁以上,很多人都是常年在外旅行的,并不是那种购物消费群体,大家主要是出来旅游的。最主要的是,大家选择这个旅程,看中并反复求证的,它是品质游,被称为“贵宾团”。合同中有“购物意愿由旅游者根据自身需要和个人意志,自愿、自主决定,旅行社绝不强制购物”,冲着这一条,我们才敢踏上“泰囧”之途。没想到旅行社的这一承诺,在杨导这里被完全颠覆,所谓公司的业绩要求,成了他履行导游职责同等甚至更为重要的任务,在第二天之后的旅程中,成了这一群老小的沉重压力。
公道地说,大家对他履职导游的具体工作开始都十分认可。但后来,他把每做一件合同上规定导游该做的事,或者他认为是提供了多余或更好的服务,都当成了是对我们施舍,变成了要求我们购物的理由。他明明是千方百计要求购物,给大家沉重的精神压力,却严厉反问我们:"我要求你们强制购物了吗?”要我们作违心回答才肯罢休。中途多次逼问我们认不认可他的工作,领不领他的情,要我们心存感激,以购物回报他。开始总有人给予积极回应,后来由于逼问太多,大家无语以对,他就气急败坏,发脾气。别人即使确实是打个瞌睡、看看窗外,他就表达不满,说别人在“装”。
一群人不知道行程安排的“三合一”表演是什么内容,杨导就在车上大讲一些本不宜对这个长辈群体讲的话,并借讽刺以往有中国游客反感这样的表演中途退场,以教训的口吻,要我们别“装”,并调侃夫妻(凡夫妻皆是他的父辈年龄)看后别回到酒店模仿。但是,我们一群人不顾他事先的讽刺挖苦,没有看完演出就按自己的意愿退场了。想起杨导在进场之前的教训,大家感到尊严受到一种污辱。心里想,你这小子会对你父母讲这样的话吗?
本团又先后进了燕窝店、泰丝店(似乎合同中没有明确标注)、毒蛇药品店,杨导和泰国导游阿森在车上推销当地土特产。我们几个人仍然坚持买自己喜欢买、想买的商品这一原则,即使是在后来也花了几千泰株,在心理和意志上也绝不是向杨导强制购物的任性与淫威低头。
也许杨导以为全团所有人都在他规定的范围或多或少购了物,后来才停止了对游客施压和训斥。接近行程尾声,他逐渐表现得殷勤慎言,为大家取票、办理托运、出关离境,做得都比较周到。我们明白,但并不像开始那样天真,他为的是在最后的考核评价上得到我们的配合,他当然不想要“差评”。
回想几天的游程,除开没有进购物店的第一天,以后的每一天,大家不仅承受着购物的压力,而且在人格上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冒犯。对于我来说,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因为购物带来的劣质体验。好在包括我在内,大家保持了极大的忍耐,终于没有与态度恶劣的杨导发生正面冲突,没有在泰国人面前丢脸,保证了整个旅程的顺利平安,直到返回武汉天河机场。
回到家,我无心记录下旅泰几乎餐餐的丰盛美食,大体过得去的住宿和交通,特别是曼谷皇家文化的辉煌、富贵黄金屋的奢华、芭提雅海湾的风情、金沙岛沙滩和浴场的浪漫、东方公主号邮轮“海上西施”的妙曼、风月步行街的五光十色。只是想,我一直反感并力戒自己有一种游客心态,只要一踏上旅途,就开启一种“防火防盗防导游”的斗争模式。没想到,这一次,偏偏是导游肆无忌惮地攻上来了,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并且是戴着佛教徒的面具,他用自己的言行,违背了由他言说的几个佛教观点:
导游的服务就是要换回游客的购物,难道这就是因果?导游每一次履职后,反复提醒游客要知感恩,你积的是阴德还是阳德?以法布施自称的导游,给游客凶狠的脸色与恶毒的言语,这就是你的颜布施或言布施?容不得游客在旅途中打点瞌睡瞭望一下窗外,容不得游客使用沉默权,这算哪门子宽容?
与杨导这个矛盾体相似,泰国作为一个佛教国家,因为以慈悲为怀,文化多元,才有了“人妖”的存在,反过来说,“人妖”演变为“情色文化”成为国家名片,是否存在着对佛祖的不敬,佛教是否应该宽容”三合一“这样以性的露骨表演为主的风俗,对此我持很不理解的态度。
这个国家由佛教文化与情色文化形成的文化悖论,难道这就是杨导在佛教文化上言行分裂的背景和根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