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南北二陈”说的几条补充史料
历史学界一向将陈垣、陈寅恪合称为“南北二陈”。陈垣因长期任教于北京各大高校故被称为“北陈”,陈寅恪则由于晚年栖身于中山大学而被称为“南陈”。至于“南北二陈”这一称呼的来历,则一直不甚了了。
笔者近读新出版的《陈垣全集》(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发现一些有趣的史料,故不揣谫陋简述于下。
1957年,敦煌学家向达(1900-1966,湖南溆浦人)遭到诬陷,被错误地批判为“右派”。是年10月11日在京津史学界批判“右派分子”大会上,陈垣发言道:“我听说,向先生曾说过现在举旧史界都只举二陈,言外大有为什么不举我向达的意思。我听了很感惊异。二陈之说,不知从何而起,这且不谈。”(陈垣:《历史科学工作者必须着重进行思想改造》,《陈垣全集》第22册,第688页;初刊《人民日报》1957年11月20日)这样就清楚地表明20世纪50年代史学界就已经有“二陈”这一说法了,陈垣生前对此也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对“二陈”这一称呼并不认同,认为那是“旧史学”,“新史学”应当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
另一佐证是,在1958年掀起的“史学革命”中,山东大学学生曾编有歌谣讽刺重视史料的教师:“厚古又薄今,理论看得轻。马恩列斯毛,从来不问津。报刊和杂志,当作史料存。五六十年后,一笔大资本。研究古代史,言必称‘二陈’。史观寅恪老,史法援庵公。(按:陈垣,字援庵)”(参见《历史学科中两条路线的斗争(续辑)》,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4页)由此可知,“二陈”这一称呼在当时的历史学界已经广为流传,而且为一般的历史系大学生所熟知。
至于“二陈”中的另一陈——陈寅恪,生前是否知道“二陈”的提法以及他对这一称呼的看法,笔者目前还未发现相关史料,故而未敢妄下断语。但1952年陈寅恪曾作《男旦》和《偶观十三妹新剧戏作》二诗,含蓄地批评陈垣等人放弃故有史学理念,甘心接受“思想改造”,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对 “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不同意见。诗曰:“改男造女态全新,鞠部精华旧绝伦,太息风流衰歇后,传薪翻是读书人。”“涂脂抹粉厚几许,欲改衰翁成姹女。满堂观众笑且怜,黄花一枝秋带雨。红柳村中怪事多,闲人燕北费描摹。周三狡计原因尓,邓九甘心可奈何。”由此可以想见,在当时的情况下,陈寅恪恐怕也是不愿意和陈垣并列在一起,被称为“二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