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逝的故乡 | 任迎春

作者简

即将消逝的故乡

任迎春

“故乡是安放心灵的地方。”林光辉特喜欢这话,他觉的,有故乡的人就是一个内心踏实的人,一个心情愉快的人,一个能对生活充满梦想的人。
林光辉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的人,因为他是个有故乡的人。
林光辉的故乡距离他现在居住的城市三十公里,开车只需半小时。那是个名为水源头的村庄,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大山,村前一条清澈的溪流日夜欢快地流过,村中一座座房屋均为清一色黑瓦白墙的木屋。
当年,林光辉父亲最为自豪的是他家的房子,位置好,居于村子最高处,周围尽是广阔的菜园、田野,视眼开阔;座向好,座南朝北,冬暖夏凉;设施全,那是一座三直结构的木屋,属于典型的浙西南传统民居,虽然房屋不大,但庭园、堂屋、厢房、走廊、后园、围墙、大门等设施一应俱全。
林光辉是家中的独子幺儿,他与他的三个姐姐就是生活在这个温馨又舒适的家中。长大后,三个姐姐相继出嫁了,他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城里工作了。家中只有父母两人。再后来,父母先后去世,家就成了林光辉手中一串钥匙。
在林光辉的心中这是一串很有诱惑力的钥匙,他经常在周末回家,打开家中所有房间的门窗通风透气,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与村人闲聊,到后山上去查看树木毛竹长势,往园地里观望各种蔬菜种植,到村里去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留在家中。
与县城里忙碌又紧张的生活相比,林光辉更喜欢故乡这种安宁、纯净、自然、闲适的生活氛围,而且这是一种已经深入到他生命里的生活气息。为此,每次当他拿着钥匙回到家,他就在内心想象着,退休以后,如何在故乡安度晚年了。如要将堂间打造成一个传统的休闲、娱乐的地方。那就要在庭园里,种植一些花草,地面要用石头砌平整,再安放一架秋千、一副石桌椅等设施。在后园里,养殖多种家禽;到后山上,种植各种果树;到园地里播种各色蔬菜。空闲时,就到村前的小溪里钓鱼,或是游泳。总之,晚年就是回故乡过一种自给自足的绿色、环保、低碳的生活。
正当林光辉沉浸在他故乡晚年生活的美好想象中时,村主任的一个电话,粉碎了他的梦想。
村主任告诉他,根据政府统一规划,水源头村要整体搬迁。“家中东西能搬的就搬,能卖的就卖吧!”村主任最后告知他。
“能搬的就搬,能卖的就卖。”林光辉回到故乡,按照村主任的话,里里外外的进行筛选。面对着家中祖辈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什物具,要在他的手中流失,林光辉感到失落与痛苦。在林光辉的心中,家中任何一件物具都是有生命有记忆有感情的,都值得珍惜。但对他来说,却搬不走家中任何一件东西,因为根本就没地方存放。
“有些东西,你可以叫三个姐姐拿去用吧。”正当林光辉难以处置时,没想到村主任上门来指点。想想也对的,于是,林光辉就叫三个姐姐来捡拾。可三个姐姐只是象征性地拿走一些小物品,她们认为,家中的东西是祖辈留传给林光辉的家业。
“听说,你家里有很多祖辈流传下来的家具,我们就赶过来看了。”下午,一伙专门收购旧家具的商贩,上门来了。
“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啊,我这个主人,是到昨天才得知这家要搬迁的。”林光辉说。
“干一行就会收集这一行信息的,我们是靠信息赚钱的啊。”一商贩说,“这次该谢村主任了。”
傍晚时分,这伙商贩,从林光辉的家中,买走了祖母陪嫁来的一张雕花木床、四张镂雕太师椅、一个木桩雕刻烛台、一个精雕细刻梳妆台。
看着这伙商贩将一件件祖母生前精心呵护的家具,一件件的抬走,林光辉感觉是把祖辈流传到他身上的血一点点抽走。
第二天,村主任打电话说,近几天,最好就呆在家中,因为将有不同商贩上门来购买各种用具,能帮助他处置家中的东西。
有个收购石器用品的商贩,转悠了一圈,买走了林光辉家中放在门口的一对石雕貔貅、一个石臼、一副石磨、一个大石水缸、一个喂猪石槽。貔貅是祖父年青时做成第一笔生意时雕刻的,这是家中的填宅之宝,听说,自从放置这对貔貅后,林家就开始发迹了。石臼和石磨是林光辉最喜欢的家具,因为他从小就爱吃从石臼里打出来的年糕、馍糍和从石磨里磨出的豆腐娘等食品。本来,他是想晚年回到老家,继续用石臼和石磨做他爱吃的美食的。那口盛水的石缸是林光辉家珍爱的祖传用具,是一种再也无法制作的天然石器,庞大、坚固、耐用,曾给他留下无数欢乐的童年记忆。又是养鱼的好容器,林光辉本打算退休后,在家里,用这石缸养殖一些名贵鱼种的。
中午时分,有一伙人上门来,他们围着林光辉家的房屋前后左右地看个不停。最后,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问,这房子建于哪年?林光辉说,这是1938年他祖父结婚那年建造的。“我就喜欢这种民国时期建造的大陆古民居。”那人说。原来这是一个台湾老板,他想买走林光辉家的整幢房子,以及房子里的犁耙、蓑衣、锄头、柴刀等全部农具,然后整体搬迁到他公司所在的城市郊区。他要建造一个既可供人们参观游玩,又能供大中专院校学生写生画画的古民居农庄。本来,林光辉是想在退休后,用家中的这些农具去种植蔬菜和水果的。可现在……林光辉心里涌上一种从没有过的空虚与无奈。
午后,县城里一个开茶楼的老板到村里察看什么古树名木的。林光辉认识这老板,知道他有钱又有很多爱好。老板说他刚建造一座别墅,要在前庭后园里添置一些花草树木。出乎林光辉意外的是,这老板竟然看中他家庭园里两棵缠绕在一起的葡萄树和梨树。
“真让我兴奋,竟让我碰上两棵‘相恋一生’的树!”那个茶老板围着树转悠说。
“什么‘相恋一生’?”林光辉问。
“两棵树一直缠绕在一起,生生不息的,不就是‘相恋一生’吗?”茶老板说。
林光辉看不出来,他只记的,原先,刚种的葡萄树,是沿着旁边高大的梨树延伸枝条,一开始,家人没在意。想不到,到第二年,这棵葡萄一下子就长得枝繁叶茂起来,把那棵高大的梨树整个缠绕起来,后来,就越缠越紧,再也分不开。这曾让林光辉的父母很无奈,想分又分不开,而砍掉其中任何一棵又觉的可惜,只好就让其自生自长了。两棵树竟然越长越茂盛,其底下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不到三天时间,林光辉家中所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被卖了,也被搬了……面对即将消逝的老家,林光辉感觉自己的心就象庭园里那被挖走了树的坑洞,空荡荡的,咧着嘴仰天大哭。
离开老家的时候,林光辉凄凉伤感:从此之后,我到哪里去寻找安放心灵的“故乡”呢?!

作者简介

任迎春,笔名飞雪,女,汉族,出生于浙江省景宁畲族自治县,现在莲都区委宣传部上班。系丽水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先后在《金山》《西湖》《文学港》《浙江日报》《联谊报》等报刊上发表。先后多次获过省市区各级文学大赛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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