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头的教书先生
硬骨头的教书先生
文/刘胜英
（网络图）
老辈子，刘家门里出过三个秀才，还出了好几个教书先生。今天咱们说的，是我们刘家门里，骨头最硬的教书先生刘长立。
这是抗日战争时期发生的事。当时刘长立岁数不是很大，约摸三十多岁，他当时在初小学堂任国文教师。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写的一手漂亮小楷，吟诗作对，张嘴就来。
当时兵荒马乱的，日寇伪军横行，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平原上，各村各户人心慌慌，弄的民不聊生。
最近的据点，在孙龙村东头。距离刘表只有四里路，中间仅隔个范屯村。
鬼子把中国近代杂技之父孙福友的故居，给强行占有，并改造成炮楼据点。这是一栋仿西式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楼，结构坚固内部宽敞，容纳百十号还轻松富裕。据说，平时据点里就驻着一个鬼子，剩下的全是皇协军二鬼子。你说一帮汉奸，百八十号人，成天让一个鬼子训的跟三孙子似的，可怜不可怜。要不人们说啊，汉奸就是一群贱骨头！吃里扒外卖国求荣，在有骨气的中国人眼里，他们就是一摊臭狗屎！就像一群夹着尾巴摇头乞怜的癞皮狗，走到大街上，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懒得拿眼皮夹他们一眼。
当时，平原上各村之间沟壑交错，河渠相连，野草遍地，芦苇丛生。时常会有身着便衣的八路出没，搞突然袭击，打击消灭零散出动的伪军。鬼子就一个，别看成天嚷嚷着武士道精神啥的，其实狗屁，他也是怕死的要命，贼尖溜滑的，轻易不敢出炮楼。
这天中午，刘长立散学回家。刚走到村口，突然听到村东面噼噼叭叭响了一阵枪声，不一会儿，两个拎着大肚盒子的便衣，神色匆匆的，从沟里的草丛中窜出来，直奔村口方向跑过来。
刘长立一惊，赶忙躲到一棵大柳树后面蹲下，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两个便衣跑快步到村口一个猪圈旁时，一个年龄大些的人趔趄了一下就摔倒了下去，他吃力试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年轻的赶紧折回来扶他，他一挥手说，快走，别管我。后面又啪啪响了几枪，追赶的人看来已经不会太远了。
刘长立一下认出来那个年轻人，就是县大队的交通员，名叫郭新。现在情况紧急，刘长立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他们是八路，甭问，后面追的不是鬼子就是汉奸，事不宜迟，赶快救人要紧。刘长立赶紧从树后跑出来，对郭新说，你赶紧往村里跑，拐进胡同到安全的地方就打两抢，把追兵吸引过去，这边你不用管，我想办法把他藏起来。郭新常来这一带传送情报，故而他也认识刘教员。点了点头，郭新提枪往村里跑去。
村口这个养猪的猪圈，是刘长立本家二爷刘树生家的，猪圈里常年养着猪。刘长立示意岁数大些的八路，赶紧跳进圈坑子里，随后抱了几抱猪圈边上晒干的青草，盖到他头上，并示意他别吱声。刘长立又找个棍子，把二百多斤的大黑猪赶下圈坑，弄好了，他才快速躲到猪圈棚子后面蹲下。
不一会儿，几十个汉奸皇协军，簇拥着一个矮胖的日本鬼子，气喘嘘嘘的跑了过来。有个皇协军一眼看到了躲闪扒头的刘长立，大喊，太君，这边有人。一群皇协军二鬼子稀里哗啦拉枪栓，举枪呼啦一下都围过来。
刘长立一看躲不住了，起身走出来。对着领头的一个皇协军拱拱手，说道，各位老总，我不是坏人啊，我是良民。
矮胖的日本鬼子先走过来，手里提着王八盒子，厉声的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刘长立用手掸掸长袍上的土，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就是本村的，大大的良民。矮胖鬼子围着刘长立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他。他见刘长立皮肤白净穿戴干净利索，怎么看也不像个种地的庄户人家，便对周围的皇协军二鬼子一挥手，说道，他的，不是农民，肯定是土八路的干活，捆起来带走。
上来几个皇协军不由分说，掐胳膊按膀子的就要把刘长立捆上。刘长立一看要捆自己，可就不干了，他用力把两个膀子一抖棱，一下把想捆他的几个皇协军抖了个栽不楞，都差点摔倒。
小日本鬼子也急了，举王八盒子对着刘长立的脑门大叫：八嘎呀路，八嘎呀路。刘长立也是怒火中烧，心说，横竖大不了一死，二十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谁怕谁啊！豁出去了，于是他把心一横，便大声骂道，滚你妈的混蛋王八蛋，爷爷我是教书先生，堂堂的学堂教员，没偷没抢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小鬼子气的一蹦老高，嘴里几里哇啦的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上来几个皇协军举起枪托子，就要打刘长立。
“住手，且慢动手。”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村里跑出来几十个端着火枪鸟铳的农民，为首的一个大个子中年人，快步如飞冲到鬼子跟前。他不是别人，正是本村的保长刘景堂。
站定身形，刘景堂对矮胖鬼子拱拱手，说道，太君，误会了，这人不是八路，他是我侄子，学堂的文化教员。
矮胖鬼子跟刘景堂很熟，也知道刘景堂在这十里八乡的威望很高，是南北八排响当当的扛把子，所以赶紧把王八盒子装进枪套，稍微欠欠身说道，刘桑，原来是这样，误会大大的。然后对皇协军一挥手，说道，快快的放了，面孔太生的缘故，良民大大的，误会的干活，误会的干活。
这时皇协军的队长侯三走过来，他是西边侯庄村的，还和刘景堂是远房的老表亲，赶忙陪笑说道，表叔，我们刚才正追赶几个逃跑的土八路，路过这里不认识这位，看他不像个种地的，自然就把他当成土八路了，这都是一场误会表叔。
刘景堂把眼眉一立，厉声说道，我说三啊，都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你个小王八羔子，这好几十年的饭是不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做事也不前寻思后想想，就不怕以后风水轮流转，秋后算账拉清单，挨雷劈遭天谴，被刨了祖坟断子绝孙吗！侯三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直点头哈腰的说道，表叔教训的是，我明白，我明白。
一个不知道深浅的皇协军不爱听了，拉枪栓对着刘景堂叫道，大胆，老家伙你吃了豹子胆了，敢跟我们队长这么说话？刘景堂冷冷一笑，厉声说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侯三这是家务事，甭说教训他，就是当着他爹的面儿，我照样用鞋底子抽他腮帮子，你信不信？没有规矩的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侯三上去一脚把那个皇协军踹个狗吃屎，骂道，你个混蛋王八羔子，我和表叔说话，你他妈瞎掺和什么？真是个不长眼力架的混账东西!等回去，我他妈再好好收拾你！然后转身对着刘景堂鞠躬陪笑脸说道，表叔你别给他王八蛋一般见识，都怪我管教不严，人脸前里没大没小的。回头有空了，我提酒提点心上家里看你去，当面给你老陪不是。
正说着，村子那边叭叭叭又响了几枪。矮胖鬼子一激灵，赶紧拔出王八盒子一挥手，说道，押机给给，快快的，快快的。让侯三带上皇协军，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似的，，奔村那头响枪的方向追赶八路去了。
等敌人远去了，刘长立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上前对刘景堂说，大叔，八路同志在猪圈下面藏着呢，都憋半天了。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年龄大些的八路同志给拉上来，快速背到村里堡垒户的家里，藏进隐蔽的夹壁墙里面，静下心来安心休养。
这次被刘长立搭救的，原来是八路军冀鲁边区，二分区保卫锄奸部的部长薛汉三同志。他这次是和区大队的几个相关领导，化装秘密侦查附近几个据点的详细情况，准备配合大部队，尽快拔掉这这个威胁边区安全的鬼子据点。
不成想，他们正准备通过刘表村南道沟时，竟和孙龙据点的皇协军巡逻队遭遇了。于是一番近距离对射，撂倒几个皇协军压制住敌人的火力后，他们几个人分头撤离，县大队的几个人往东撤，他和县大队的交通员郭新往西撤。因为早年对敌作战时薛部长肺部受过重伤，故而长时间的奔跑，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所以才会累倒不起。
刘表村是堡垒村，决对安全。外部场面上，有刘景堂罩着，他是保长兼维持会长，眼界宽交际广，有着多年的对敌工作经验。而且村里还有村民联防队，手里有火枪鸟铳，别看这些土武器简陋，近距离可是杀伤威力巨大，一炮轰过去，打你一身血窟窿。村子四周都放有暗哨，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通过地道，把老薛转移到安全地带。
一集以后，县大队派来一个班的战士，化装成老百姓，暗藏武器手榴弹，趁着夜色，把薛部长安全接走了。
后来，县大队配合老八路独立营，一举端掉了孙龙，梁集，马奇，安陵等众多鬼子据点，一下使边区革命根据地连成了一片。
我小时候，刘长立老爷子还在世。闲聊时，上岁数的老人们还会经常和他开玩笑，提起当年他骂鬼子汉奸的往事。
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面对敌人的枪口刺刀，置生死于度外，威武不屈，着实令世人佩服。老爷子骂鬼子汉奸的话，传来传去，就变成了：
小鬼子，滚你妈的混蛋王八蛋，爷爷我是教员！……
刘胜英于2021年6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