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何村:一声兄弟一世情
根据《聊斋志异》故事框架重新改编,向蒲留仙先生致敬!
清朝末年,南何村有商姓两弟兄,其父当年从商州做生意到华州扎根,积攒了不少家财。其父去世之后,兄弟二人把大宅中间打上院墙,分了家产,各过各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老大商学经比较精明,吝啬贪财,却善于经营,日月过得越来越好,而老二商学儒与人为善,性格随和,仗义疏财,日月渐渐不如老大。
到了光绪元年,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旱在北方地区肆虐,庄稼绝收,民人流离失所。商学儒生计无着,媳妇柳氏敲着明晃晃的锅底抱怨:“见天周济这个,支应那个,现时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出去想办法借粮去!儿子在后院饿得转圈圈哩!”
商学儒平日里对钱财不甚在意,谁家有难都乐意帮忙,如今自家揭不开锅了,却背着褡裢走遍全村也寻不下个借粮的地方,只把自个饿得虚汗直冒,粮食却没借来一粒半颗。他一脸愧疚地回到了家里,柳氏看到干瘪的褡裢,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借不到,隔壁你大哥家日月好,你不行去试火一下……”商学儒立即打断她说:“老大那边绝对不行。且不说老大肯不肯,就凭大嫂那揩屎唆指头的德行,这粮就借不成。不去为好,省得伤脸!”柳氏无奈,只好打发儿子满堂去隔壁借粮。
儿子满堂背着布袋子去了大伯家,商学儒夫妇在前院就听见隔壁说话。商学经没言语,大嫂何氏扯开了嗓子训起了满堂,似乎故意给商学儒夫妇听得:“满堂,你回去给你大你妈把话捎到,当时分家的时候都说清道明了,各过各的日月,现如今谁家都不宽裕,谁能顾上谁呀!”
满堂背着空袋子回来了,刚要给父母汇报,商学儒起手让他打住:“我啥都听见了!”然后不再说话,自己背着笼笼到南坡挖野菜去了。柳氏无奈,只好把家里一些旧物件收拾出来,换了一斗粗粮米糠,作为一家的嚼谷。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个讨饭的,到了老大商学经门口,被何氏一阵呵斥。讨饭的只好来到隔壁老二家,商学儒见这人可怜,就想周济一下,柳氏无奈,就咬着牙给这人盛了一碗碎米汤。
谁成想,那讨饭的是山上土匪的眼线,乔装打扮在村里探听虚实,如果这主家有钱,又乐善好施,则平安无事;如果家境殷实而为富不仁,那眼线回到山寨就如实相告。到了晚间,土匪就要抢这为富不仁的主家。
商学经自然不谙此道。到了晚上,一伙贼盗撞破城门,直奔商学经家。一家三口被贼人捆绑起来,何氏吓得大声呼救,村里人不敢惹事,闭门不出。商学儒在家听得真真切切,大嫂何氏喊着:“老二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哥一家子叫土匪打死?”商学儒出门要救,却被妻子柳氏一把拦住,柳氏对着隔壁喊道:“当时分家的时候都说清道明了,各过各的日月,现如今世道不安宁,谁能顾上谁呀!”
土匪搜不到钱物,就用烧红的烙铁烙在大嫂何氏的两个尻蛋子上,何氏见老二不救,乡邻不扰,自知平日太过悭吝,把人都得罪完了,这次肯定要人财两空,哀嚎更甚了。商学经见妻子受辱又受苦,怒道:“狗日的一群畜生!欺负婆娘娃娃算啥男人!有本事冲我来!”那土匪拿着烙铁对着商学经的胸膛就是一下子,痛得他当时就晕过去了。
商学儒在这边听得真切,实在忍不住:“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毕竟是兄弟手足,咋能坐视不管?以后咋在南何村活人哩!”说完不顾柳氏阻拦,抓着斧头带着满堂就翻墙到了隔壁。父子俩为了救人,自然拼命,那些土匪无非是求财,气势上就先弱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等看清实相时,早已经乱作一团,又担心其他人出来围攻救援,于是纷纷骑马出城。
商学经夫妇虽然受伤,钱财却并无损失,老大对何氏说:“要不是老二舍命相救,咱这屋里早都让土匪搬空了,咱一家子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咱应该给兄弟分些粮食,让他渡过难关!”何氏却忍着伤痛,哼着鼻子道:“有你那好兄弟,咱俩也不至于挨打受气的,让土匪把尻蛋子烙成这式子!”
商学儒觉得,自己家里粮食已经见底了,他又救了大哥一家,大哥再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没想到等了好长时间,仍然不见大哥那边有啥动静。柳氏先忍不住了,就让满堂再去借粮,满堂回来之后,只拿回来一斗小米。柳氏非常生气,觉得自己丈夫儿子拼了命救老大一家,就借给这一点粮食,简直是糟蹋人哩!就让满堂把粮食给送回去,让商学儒给拦住了。
又过了两个月,商学儒家又一次断粮了,眼看日子过不下去。家里能卖的都卖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几间老父亲留下的房子和院子了。商学儒跟媳妇商量道:“现时咱没有啥谋生的手段,不如把这老房子跟院子全部卖给老大。他要是还有点良心,知道我要踢地卖房,可能会周济咱些粮食;他要是没有良心真要买房,那就卖给他,咱得了钱也能活命,总比卖给旁人强些。”柳氏想了想:“是这理。”
商学儒又派满堂拿着地契、房契去寻商学经,商学经跟媳妇何氏道:“我兄弟就算不仁义,那也是我手足兄弟。假如他离开南何村,这村里就剩下我一个单蹦了!再有个啥事,连个对劲帮衬的人都没有!不如把房契地契还给他,给他几斗粮食……”何氏却道:“那不行!他说要卖房卖地去其他地方,那是吓你哩!要真把地契房契还给他,再给他些粮食,正好是中了他的算计了!这世上一层没有弟兄的人哩,也没见把谁孤死了!咱把院墙修高些,也不怕强盗土匪。把房子地契拿到手,趁机把咱这家业扩大。”于是,就把房契和地契收下了,这宅子原本市价值十一二两银子,老大却只出了八两散银。商学儒拿着这八两散银,叹了口气就搬离了南何村,去了隔壁的沙湾村赁了两间房过活。
那群土匪听说商学儒搬走了,就又来到南何村商学经家里打秋风。土匪们抓住商学经两口,狠狠打了一顿,让商学经凑银子赎人,要不然把一家三口(还有商学经五岁的儿子商满常)活埋在后院猪圈里!商学经只好把大部分财产拿出来赎命。土匪临走之前,把商学经的粮仓打开,让村里的贫户进去随便拿,一时间,商学经家里乱作一团,土匪趁机骑马远遁。
第二天,商学儒才听说老大家又遭抢了,就去报官,官家追查下来,也只能让村里贫户把抢的粮食送回来。因灾荒奇重,粮食就是命!贫户根本不可能把到口的粮食退回来;而土匪拿走的金银细软,更无法追回。
商学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商学儒来看他,他紧紧抓住兄弟的手道:“我后悔呀!”就烟气了。下葬了兄长,商学儒回到沙湾。他没有营生,就在集市卖烧饼,生意见好,日月也渐渐脱离困顿。荒年也算是安然度过了。
五岁的侄子满常却常常来到商学儒家,一住就是成个月,撵都撵不走。柳氏尽管对老大一家有意见,对满常也常常白眼相向,却也没有赶走他的意思。商学儒经常给满常带些烧饼,让满常回南何村看望母亲何氏,满常往往去一两天,就又跑回来了。商学儒再送走,柳氏就说:“父母不会做人,管娃的啥事?满常要是爱在这边熬,任由他留下就对了。撵的他弄啥呀?”商学儒笑道:“我是怕你容不得他,故意撵他走的。”过了几天,商学儒瞒着柳氏又给满常带了些米粮,让满常背回去给何氏。后来,何氏把宅子也卖了,卖下的钱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了,商学儒这才不再过问何氏的事情了。
到了满常十五岁那年,又遭遇了一次灾荒,商学儒家日月艰难,买烧饼的生意也逐渐本大利薄,他不能顾别家了。而满常不能操持家业,商学儒咬了咬牙,还是让满常跟着儿子满堂卖烧饼,混一口饭吃。
那天晚上,商学儒正熬煎以后该如何生计,想着想着就睡熟了。在睡梦中,商学儒梦见大哥商学经来到床边,跟他说:“我生前受你嫂子蛊惑,连兄弟的情谊都不顾了。现在想起来后悔得很!这些年你两口对我儿满常这么好,我都经见了,让满常跟着你,我就彻底放心了。咱老宅子后院墙猪圈跟前,我埋了一罐子银钱,你想办法把钱挖出来,度荒年吧,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嫂子何氏,嘴尖毛长见识短,不要让他知道。我现时实在恨得她不行,你不要管她死活。”商学儒醒来之后,觉得这个梦有蹊跷,说不定是真的。于是就去了老宅,跟买主交涉。买主倒也大气,听闻托梦这奇闻异事,多半不信,就对商学儒道:“你尽管挖去。挖出来是你的,挖不出来就等你闲了再挖!只是挖毕了给咱把土填平就对了!”
商学儒带着满堂、满常去后院猪圈跟前挖,不一时就挖出了一个罐子,里面有千余枚银洋。买主目瞪口呆,商学儒拿出五十个银洋赠送给买主,买主坚辞不受。
商学儒盘下了踅摸已久的药铺,接手经营,满堂和满常都来药铺做事。满堂外向,善于与人交道,侄子满常算无遗策,一手算盘打得滴水不漏。商学儒为人诚信,又乐善好施,不几年,商家就家境殷实。
满常想为母亲何氏送点钱粮,婶子柳氏有些不乐意,商学儒却觉得满常孝顺母亲,天经地义,这娃娃懂得感恩,是个好娃,就按月给何氏钱粮养老。
等到何氏去世,商学儒和柳氏也老年老,就把财产一分为二,儿子侄子各半。两口回到南何村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