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奇案:母亲身亡,孩子夜见人脸老鼠,知县明断,牵出三起凶案
明弘治十年六月初二,平乐府有一个叫杜尚的进士在京候官三年,最后走了建昌伯张延龄的门路,来到张皇后的家乡,兴济县当知县。
已经42岁的杜尚到任后,并没有想着如何造福一方百姓,反而钻研如何取悦张氏侯爷。
这一天,杜尚在县廨(xie)里看书,师爷刘奎有事禀告,他说:“回禀大人,学生刚才听闻祥记布庄的少夫人杨氏病故了,特地前来告诉大人。”杜尚不悦道:“既然杨氏是病故的,那么去户曹备案便是,为何要特意告诉本官?”
刘奎躬身说道:“大人,杨氏一死,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喜从何来啊?”杜尚疑惑问道,有些责怪刘奎卖关子。
于是,刘奎娓娓道来。首先杨氏乃是祥记布庄掌柜吴有财的大儿媳,吴有财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吴越,他就是杨氏的丈夫,小儿子叫吴胜至还未娶妻。
吴有财人称“吴半城”,吴家拥有的铺子,加起来有半条街之多。弘治九年正月里,吴有财得了重病,话不能语,四肢也不能动弹了,吃喝拉撒全部在床上解决。
杨氏不仅长得肤白貌美,而且性格温婉,素来贤惠,对待下人宽厚。她膝下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叫吴淮,非常深得吴有财的喜欢。吴有财病重以后,杨氏投桃报李不嫌弃肮脏,亲自照顾病榻上的吴有财,弘治十年二月,吴有财病故。
吴家上下忙完吴有财的葬礼后,吴越外出坠马摔成重伤昏迷不醒。杨氏日夜不离丈夫,悉心在床榻旁照顾,谁知前日她也病倒了,此后一直卧病在床,没过多久就病故了。
往日里遇到灾年,杨氏都会在城隍庙前施粥赈济百姓。租了吴家地交不起租子的,杨氏也会酌情给予减免,所以,杨氏在兴济县的口碑非常好。百姓得知杨氏病故后都很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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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听完这一番话后,眼睛一亮,说道:“刘师爷是想让本官上书给皇后娘娘,赐给杨氏一座贞节牌坊?”
刘奎笑道:“兴济县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家乡,因沾染了她的恩泽,兴济县人杰地灵,才出了杨氏这么一位贤惠的女子。这贞节牌坊如果可以赐下,皇后娘娘必定会对大人另眼相看。”
杜尚闻言大喜,立刻让刘奎去找吴家现今的当家人吴胜,向他告知这件事,务必让他一定要好好安葬杨氏,并且透露会向皇后娘娘上书赐给吴家杨氏一座贞节牌坊的想法。
吴越虽然是名义上的家主,可是坠马以后至今未醒,目前掌管吴家事物的是吴越同父异母的弟弟吴胜。翌日,吴胜带着一箱银子来到县衙,名义上是捐助修建“贞洁牌坊”的物资,实际就是给杜尚的贿赂。
吴胜花重金请了一个风水先生给杨氏选了块吉地,定在弘治十年七月初一下葬。到了当日,街道旁站满了受过杨氏恩惠的百姓,他们都是自发来送殡,队伍如一条长龙,缓缓向城外走去,络绎不绝的百姓加入队伍。
杨氏的儿子吴淮,在丫鬟的陪着下,小小年纪抱着杨氏的牌位,不哭不闹地走在队伍前面。就在此时,城门口突然来了两匹快马,骑马之人是新科状元杨延和他的书童张宝。
杨延在京中得知姑母病故,日夜兼程赶回兴济县,此时,他顾不得两股被马鞍磨破的疼痛,立刻跳下马来,跪在棺前,大哭道:“不孝侄儿杨延,前来送别姑母。”
杨延是家中庶子,一直不受父亲喜欢。杨氏见他可怜,就从小照顾他,供他读书资助他科考。他本想中举后好好报答姑母的恩德,如今阴阳两隔,让他内心十分难过。
当天原本晴空万里,可是杨氏的棺椁刚下葬,天幕中就响起了惊雷,顷刻间,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此时本不适合下葬。但是吴胜不顾众人阻拦强行下葬,这让杨延心中不满。
没过几日,礼部侍郎刘大人,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来到兴济县,吴家大开中门,摆上香案。刘大人宣读旨意,赐给吴家杨氏一座贞节牌坊,表彰她生前孝敬公公,照顾丈夫病故的事迹。
一个月后,一座四柱三间的贞节牌坊屹立在吴家门口。皇后娘娘因为故乡出了这样一位贤惠女子很高兴,得知县令是弟弟的门生,在她的授意下杜尚调任河间府知府,没过多久,杜尚带着吴家送来的一箱银子走马上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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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年十一月初六,空缺数月的兴济县知县终于等来他的新主人。新任知县正是弘治十年的新科状元杨延,本该留任翰林院候选庶吉士地他突然改变注意,找到担任吏部尚书的岳父薛怀帮忙,得以补任兴济县知县。
明朝一直有一个潜规则,“非翰林不得入阁,非庶吉士不得担任首辅”,甘愿让杨延放弃大好前程的原因是,他听闻失去母亲的表弟,杨氏之子吴淮,在吴家过得很惨,出于对杨氏的报恩,他决定在吴淮长大之前留在兴济县照顾他。
吴淮是吴有财的嫡长孙,可是在父亲昏迷,母亲病故。吴家实际人是他二叔吴胜后,他的处境很尴尬。家中的丫鬟和家丁都是见风使舵之人,小小年纪的吴淮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过得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由于杨氏生前,不允许娘家插手吴家生意,她和娘家关系很不好。她死以后,娘家人对吴淮的处境无人问津。杨延得知表弟处境以后,感同身受,这才决定回到兴济县亲自抚养吴淮,告慰姑母在天之灵。
吴胜得知杨延是新任知县后,本想借着杨氏的关系和他攀上关系,可是杨延看到饿得皮包骨头的吴淮后,气得差点当场让衙役打吴胜的板子,两人寒暄几句以后,就借口衙门有事,吴胜只得无趣的离开。
茉莉是杨氏的陪嫁丫鬟,自从杨氏死后,吴淮都是她亲自照顾。此刻,茉莉拘谨地站在吴淮的身边。杨延对吴淮说:“淮哥儿,从今往后,你就和茉莉住在县衙,由我来照顾你可好?”
吴淮如今三岁,本就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立刻答应了下来,说道:“太好了,我终于离开那个可怕的屋子了,我再也不用怕那个长着娘亲脸的老鼠了!”
茉莉闻言大惊失色,立刻捂住了吴淮的嘴巴,紧张说道:“少爷不可胡说,你定是太累了,我们先回房休息。”吴淮挣脱茉莉的手说道:“茉莉姨娘,我没有胡说,你不是也亲眼看见了吗?家里很多人都看见了。”
茉莉眼含泪水,强忍着不哭出声,杨延听到两人地对话,有些诧异说道:“淮哥儿,你刚才说见到了长着姑母模样的老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淮有些害怕说道:“娘亲去世以后,我总是在房间里听到老鼠吱吱的声音,有一次我夜里出恭,突然在房梁上发现了一只老鼠盯着我看。我细看之下,才发现老鼠长着母亲的模样。表哥,我没有骗你,家里很多人都看到了,以至于她们都不敢来母亲的院子了,平时都是我一个人玩。”
此刻,茉莉再也忍不住哭声,扑通跪在了地上,说道:“小少爷所说不假,我也见到了长着像小姐模样的老鼠。夜里,我总觉得房梁上有什么东西在走动,第二天,我拿来梯子到房梁上查看,发现了老鼠的脚印。”
“我害怕它偷吃东西决定将它抓住,到了夜里,我假装酣睡。那只老鼠果然出现,我起身想去抓它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只老鼠长得像小姐模样,和我一起在场的丫鬟都可以做证。”茉莉哭着继续说:“我偷偷问过风水先生为何会这样,他告诉我,定是小姐有莫大冤屈没办法说出来,于是借着老鼠的身体现世。”
杨延立刻问道:“难道姑母的死有蹊跷?你快将姑母生病前后的事情仔细告诉我。”茉莉回忆道:“老爷坠马昏迷以后,都是小姐亲自照顾,从不让府里的丫鬟动手。”
“有一天,小姐在整理老爷的书信时,看到了一封拆开过地信,就去找二老爷吴胜,回来以后她说身体不舒服。第二天,小姐就卧床不起,没几天就不行了。”
杨延问道:“姑母所看之信,内容是什么?”茉莉摇头道:“我并不识字。”杨延已经开始对杨氏的死产生了怀疑,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于是让茉莉带着吴淮去后衙厢房里休息。
杨延喊来书童张宝去打听给杨氏接诊的大夫是谁,并让他带回杨氏的病案。杨延站起身来到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招来一名衙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衙役领命出去了。
翌日,有一个叫丁二甲的村民来报案,说是家里养的打黄牛丢失了。
在明代,盗窃黄牛可是重罪。杨延立刻问道:“你的黄牛在哪里丢失的?”丁二甲苦着脸说道:“就是在杨氏墓地附近。”杨延问道:“哪个杨氏?”丁二甲向北方抱拳道:“吴家少夫人杨氏。”
于是,杨延亲自带着衙役去墓地查看黄牛失踪的现场。杨延举目四望,附近都是山林,根本没办法找到黄牛的踪迹。片刻之后,衙役前来禀告:“回大人的话,我们在杨氏墓后发现了一个盗洞。”
杨延来到土包后,果然发现了一个能进一人大小的盗洞,于是让衙役去告知吴家人速来。片刻过后,一顶两人轿子在附近停下,下轿之人面无胡须,两鬓却斑白,像是五十岁的人,可是实际年纪却不到三十岁,此人正是吴胜。
吴胜来到跟前,杨延说道:“今日本官来此地查看现场,偶然发现杨氏墓被人盗掘,我建议立刻开棺,查看是否有损失。”
吴胜脸色为难道:“我家嫂子被皇后娘娘御赐为“贞洁”,贸然动土怕是会触犯天家威严,不如我们重新掩改新土,将盗洞填上,以后我派人在此结庐看护。”
杨延摇头道:“不可,正因为杨氏被皇后娘娘亲赐“贞洁”,断不可让她死后被贼子叨扰,如果棺椁遭到破坏置之不理,这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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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欺君之罪,看来杨大人是铁了心要挖杨氏的墓了。”身穿雁云补服的杜尚在一众衙役的陪同下来到了杨氏墓前。
青袍对绯袍,正六品对正四品,场上剑拔弩张。河间知府杜尚正好在吴家做客,听到有人盗掘杨氏墓亲自来查看。忽然听闻杨延要挖墓,他有些气急败坏,这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那还得了。杜尚作为亲自将杨氏推为“贞洁”的人,更加不会容许杨延挖墓。
杨延说道:“下官兴济县知县杨延拜见知府杜大人,不是我要挖杨氏的墓,而是有盗贼打了盗洞,我只是想开棺确认是否有损失,我们也好亡羊补牢。假如置之不理,此事泄露出去,皇后娘娘凤颜大怒,说我们尸位素餐,让锦衣卫查办我们可怎么办?”
杜尚闻言思忖道:“杨延所说的也没错,只是开棺确认又不破坏,早点补救,也许皇后娘娘还会有奖赏。”于是,咳嗽一声说道:“那就依杨大人所言开棺吧。”
吴胜闻言忽然阻拦道:“两位大人万万不可开棺啊,我亡嫂在天之灵会置喙我的。”杨延冷笑道:“吴员外阻拦开棺,难道惧怕我们看见什么东西吗?”
吴胜紧张说道:“亡嫂故去多时,这尸首难免恐怖,怕吓到两位大人。”杨延挥了一下衣袖厉声说道:“我做人光明磊落,有何惧怕?”
杜尚咳嗽一声,说道:“正是如此,有何惧怕,开棺。”
言罢众衙役开始将黄土挖开,不一会儿棺椁露了出来,焚香挂纸后。衙役拿来工具,取钉开棺。早已等候的兴济县仵作上前查看。
杜尚在一旁思忖道:“不是说来找盗牛者吗?怎么连仵作都带来了,这杨延装着什么葫芦药。”
片刻过后,仵作冯四擦干净手后,对杨延说:“回杨大人的话,杨氏系中毒而亡。”杨延转身对衙役说:“来人,速将吴胜拘到县衙,本官亲自升堂问案。”
衙役闻言如狼似虎,将吴胜架了起来,吴胜两腿离地大声呼救:“快放开我,杜大人救我呀。”杜尚并不愚笨,此刻才明白,今日杨延所作所为都是在演戏给他看,“村民黄牛被盗”、“杨氏墓发现盗洞”,这一桩桩案子为得就是“名正言顺”开棺验尸。
杜尚想得没错,村民丁二甲丢失黄牛、杨氏墓地惊现盗洞。为得就是找借口开棺,这一切都是杨延设计好的。杨氏是皇后亲赐的“贞洁”,想要正常途经开棺需要一层层上报,此刻一定会走漏风声,让凶手毁灭证据,所以,杨延得知杜尚在吴家做客时,利用杜尚胆小怕事的性格,逼迫他同意开棺,这才发现杨氏的尸首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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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济县知县衙门,满堂肃静。
两班衙役列队,杨延坐大堂之上,他厉声道:“吴胜你可知罪?”吴胜伏在地上说道:“草民冤枉啊,我不知犯了何罪呀。”
杨延惊堂木一拍,说道:“大胆吴胜,你弑父害兄,毒杀长嫂,还想瞒到何时?”
吴胜狡辩道:“我不知大人你在说什么?”杨延厉声道:“丫鬟茉莉曾言,杨氏拿着一封信去找你,回来之后就无故患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可有此事?”
吴胜说:“大嫂确实来找过我,她是向我交代铺子上的事。至于回去就病故,那是因为她照顾大哥太累才患病!她的死与我无关。”
旁听的杜尚心里咯噔一声,这吴胜竟然包藏祸心。师爷刘奎借口出恭想出去,只听杨延说道:“刘师爷,这是要出恭?不妨先憋着,以后在牢里有的是时间出恭。”
杜尚脸色不悦道:“杨大人好大的官威,本府的师爷还轮不到你教训。”杨延厉声道:“刘奎牵涉本案,为何本县不能管?来人,将他拿下,本官稍后再审问他,立刻传郎中沈茂到堂上。”
须臾,沈茂到堂,杨延问道:“杨氏病重,你是第一个问诊的。她得了何病?”沈茂沉吟道:“回大人的话,当日我到吴家后,吴胜说我是男子,将我拒之门外。片刻之后,小厮告诉我们杨氏病故,我至今没有见过杨氏。”
杨延说道:“这么说来,郎中被吴胜阻挡在门外。杨氏死前和死后,郎中不曾把过脉,那么吴胜你为何扬言杨氏奈病故?”
吴胜闻言说道:“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我阻止郎中进去情有可原。我嫂子日夜照顾长兄呕心沥血才病重,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杨延又传茉莉上堂,问道:“你还记得杨氏去找吴胜前所看信件的内容吗?你可否临摹一份出来。”茉莉虽然不识字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杨延从小在杨氏身边长大,自然知道茉莉的能耐。
片刻之后,衙役将茉莉默写的书信递给杨延。虽然字迹难看,大致意思明了,这是一张吴胜欠某人十万两银子的欠条。杨延冷笑道:“吴员外,好气魄,随手就是欠人十万两。”
吴胜看到这张欠条,终于情绪崩溃,在大堂上肆意大笑。片刻之后,他对罪行供认不讳。
弘治九年某一天,吴越拿着这张十万两银子欠条到父亲吴有财面前告发他欠人银两的事情。吴有财满脸嫌弃说道:“庶子就是庶子,只会伸手向家里要钱,真是个废物。”
从小吴有财就偏心大儿子吴越,不管他多么败家,吴有财都不责怪他。可是吴胜稍微有些过错,就是非打即骂,这都是因为吴越的母亲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而吴胜的母亲只是一介婢女。
吴胜被吴有财恶毒的言语伤透了心,于是他决定做一件事,在吴有财的酒里下毒。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不会被人察觉,发作就毙命。吴有财死后,吴越成了吴胜第二个目标,他在吴越外出所乘马的马鞍上藏了一枚银针,当马儿奔跑时,这根针就会扎到马背上,故而马儿吃痛将吴越甩下马来造成昏迷。
其实杨氏的死是一场意外,当初杨氏见到欠条后出于好心,就去找小叔子吴胜,告诉对方如果手里不宽裕,她可以先行垫付还上。
由于杨氏是突然来找吴胜,他正在处理毒死吴有财的毒酒,慌乱之下将它放在桌上。杨氏是爱酒之人,倒了一杯品尝,结果就中毒了。
吴胜怕东窗事发,他恰好和杜尚的师爷刘奎熟悉,知道杜尚想巴结张氏侯爷,于是想到了一个主意,借刘奎之口,让杜尚保给杨氏赐予一座贞节牌坊。这样可以让杜尚被张氏侯爷看重,这样又没人敢对杨氏的死有异议,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如吴胜想象的那样发展,杨氏被皇后赐予“贞洁”,他因为这件事攀上了知府杜尚的关系,顺利越过侄子吴淮,接掌了吴家,没想到最后被杨延看破真相,成为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