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点 意象 创新 深邃 ——从题岳阳君山联创作谈起

▲有一本期刊最中国——《对联》

2021年2期《对联》杂志

邹宗德

邹宗德(1964-)湖南隆回人,中国联坛十秀之一、湖湘楹联七子之一。中国楹联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楹联学会对联研究院副秘书长,湖南省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兼教育委员会主任,邵阳市楹联学会会长,《对联》杂志专栏作家。2014年获中国楹联界最高奖——梁章钜奖。出版的著作有《对联散论》《邹曾联墨》《湖南楹联》《百家联稿·邹宗德卷》《湖湘楹联七子作品选》《湖湘楹联七子创作档案》《城步隐字联探秘》《楹联知识读本》《对联快速入门》《邵阳历代名联鉴赏》《邵阳古代楹联集》《邵阳现当代楹联集》《大学实用语文·对联》等。

湖湘楹联七子曾到湖南岳阳的君山岛采风,大家都少不了为君山创作对联。我的对联作品是:

几度过君山,每欲满倾洞庭水,岁岁年年,洗去千秋斑竹泪;
三声敲橘树,相道曾传柳毅书,寻寻觅觅,流来一脉爱情泉。
这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一副对联。现将创作体会与读者分享。
写对联和作文一样,首先要审题。也就是要抓住所写对象的主要特点来构思,对联的术语就叫作“切”。君山,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现为国家5A级旅游区。岛上名胜古迹星罗棋布,神话传说脍炙人口,其中最著名的是二妃殉夫、柳毅传书两大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君山也因此赢得了“中国爱情岛”“东方伊甸园”的美誉。所以,我的构思就从这两个爱情故事入笔。上边写舜帝二妃的故事。传说舜帝南巡,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千里寻夫,到君山后,闻舜帝驾崩,抱竹痛哭,落泪竹上形成斑点,故这里的竹子又名斑竹。下边写柳毅传书的故事,秀才柳毅赴京应试,途经泾河畔,见一牧羊女悲啼,询知为洞庭龙女,遣嫁泾河小龙,遭受虐待,乃仗义为龙女传送家书,从这个柳毅井进入洞庭龙宫会见龙王。龙女告诉他进入龙宫的密码就是在井边的橘树上敲三下。详细了解这些故事情节之后,写作起来就顺当多了,最起码你写出来的对联就不会失切了。
何谓意象?原义为主观情思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心象。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说白了就是艺术形象。所谓营造意象,即是塑造具有艺术感染力的艺术形象。营造意象的思维过程即是通过具体的艺术形象,以充分表达作者意念与情怀的思维过程,所以也称为形象思维过程。湖南怀化黔城的芙蓉楼书法诗词碑廊有这样一副对联:
好书鸿戏秋江水;
佳句风行晓苑花。
联语用“鸿戏秋江水”这个意象来形容碑廊书法之妙,用“风行晓苑花”这个意象来比喻碑廊中诗句的意境。给读者营造出一个十分优美空灵的意境,美不胜收,回味无穷。
初学对联者,撰联时往往议论大于形象,实录大于想象,直说大于比兴,显露大于含蓄,作品虽符合联律,但死对居多,读来索然无味。学会意象表达法是学习对联创作的必由之路。
但是,意象并不等于意境。“意”为意象,“境”为境界,所以意境就是到了一定境界的意象表达。清·王国维说:“文学之工与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由一个或几个意象构成一个意境。空有意象堆砌,是无法盘活意境的。境界是指人的思想觉悟和精神修养。意象用词是固有的,也可以新创,是我们可以使用的材料,可以增加我们思维的广度;而境界,是灵光一闪,是我们思维和灵魂能达到的高度。如朱熹的《读书有感》: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诗中所有的意象,如“方塘”“鉴”“天光云影”“源头活水”等组合成由读书而产生的一种心情舒畅、明朗、美好、欢快的精神境界,也是朱熹读书的境界。
我的题君山联,摭取了“倾洞庭水”“洗斑竹泪”“敲橘树”“寻寻觅觅”“爱情泉”等意象,这些意象就像制作木料物件的构件,通过语法逻辑修辞进行榫卯对接,环环相扣,有机地组合成一种崇高的爱情境界。
创新是艺术永恒的主题。这是由艺术的审美心理决定的,当一种艺术或者一件艺术作品出现审美疲劳的时候,就逼迫艺术家去创新,创新意境,创新艺术品种,唐诗、宋词、元曲就是韵文学门类的创新过程。诗联艺术如何创新呢?南宋诗人姜夔说得好:“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怎样做到“人所难言,我易言之”呢?发挥想象力、变换角度去思考问题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例如写珠峰,我们一般会想到它的高峻雄伟,可是有一位联家却从宇宙的角度看珠峰,极写它的渺小:
有谁见礁岛,于沧海升高,万万年代来,至伟并称五极;
待我驾飞船,从太空回望,小小寰球上,其微不足一拳。
在这位作者笔下,珠峰不足一个拳头大小。这种角度,这种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是避免俗气、追求创新的最好方法。古人写斑竹的诗句很多,如刘长卿的“欲识湘妃怨,枝枝满泪痕”,毛泽东的“斑竹一枝千滴泪”等,我在联语中写斑竹,如果不充分发挥想象力,寻求新的角度,就很可能与前人撞车,联语就难以出彩。于是,我想,斑竹代表眼泪,擦洗泪痕自然是人们对美好的向往。那么,用什么来擦洗泪痕呢?自然是用水。竹子上的斑痕是很难擦掉的,但是洞庭湖的水多啊!我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年年岁岁坚持下去,总会感动上苍。下边,我同样以这种“痴心妄想”来写柳毅井。我希望龙宫的存在,希望井边的那棵橘树还在,希望进入龙宫的密码还是敲三下。于是我痴痴地在井边寻寻觅觅,探寻进入龙宫的通道。“我”越痴越荒诞,情感的表达就越强烈。当然,这种荒诞应以读者的感受能够接受为得体,否则就是疯言诳语。从想象的角度看,艺术家和神经病人只隔着一张纸,这张纸的厚度代表了艺术的微妙。刘勰在《文心雕龙》篇中说:“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诚可信也。
艺术作品是用来表达人的思想的,所以,我们创作对联时,要在主题思想的深度和高度上下功夫,多些社会人生之思,蕴含深厚,你的作品才能锻到一定的成色。如鄂尔泰题菜圃联:
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
对他有愧,只恐苍生面色多。
联语由菜圃中的菜色,想到了黎民百姓的饥寒疾苦,这种思想的高度使联语顿时生色。下面两副对联都是题厕所联:
进来三步急;
出去一身轻。
但愿你来我往;
切莫屎少屁多。
我们怎么来分辨两副对联的高下呢?第一副对联有情趣,但第二副对联有深度,是对占着茅坑不拉屎、尸位素餐者的批评和警示。有思想深度者自然更胜一筹。当然,深度和高度也各有侧重,请看下面三副对联:
奴别良人去矣,大丈夫何患无妻,愿后日重订婚姻,莫向生妻谈死妇;
儿依严父艰哉,小孩子定仍有母,倘常时得蒙抚养,须知继母即亲娘。
蓬蒿作一己形容,对世事沧桑,不言只字;
风雨是平生际遇,去人情冷暖,立到永年。
有形骸便有斗争,不见三千部藏经,将佛塔分为七级;
无欲望即无烦恼,吾且堕十八层地狱,把天堂让与众生。
第一副是清代光泽何氏妇自挽联,它写出了感情的深度;第二副是怀抱昆仑题稻草人,写出了人生的高度;第三副的作者是曾庆斌,题目是《堕落》,写出了思想境界的高度。
我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这种情怀不时植入到我的对联作品中。其实,“洗去千秋斑竹泪”,不仅仅是为舜帝的妃子洗泪,而是想洗去全天下人的痛苦,愿天下少一些悲伤,多一些欢乐;少一些离乱,多一些太平。这样,作品就有了蕴涵,思想就有了深度,主题就得到了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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