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牛| 有间房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海子

我也想啊。我还想,春来花开时,我不要劈柴,就坐在花满园的山间小屋前,听海涛阵阵。可哪一阵都比不上你甩着长发诵读诗篇的声音,我眼里迸溅出一万颗星星,当你说为爱赴死,我腾身飞跃,跳下悬崖,摔成齑粉。借风卷起千层浪的霎那,你和房子都消失了......

在山上,有一座能看见海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个我看一眼心里就笑开花的人,是二十几岁的梦想。因着现实所迫,更因力有不逮,山上海景房的主人一直是别人,而自己身边,连一个惹我哭的人都没有。但我并不伤心,觉得时光永远,房子会有的,爱人也会有的,是因为年轻啊,年轻到以为自己有九条命,随手可以甩出一条,随便给人,给爱。

春天,鲜花,青山,大海,屋子,成为执念。

去西藏,姹紫嫣红的汪洋花海里,有一所小房子,红瓦白墙,木格窗子。我看的热泪盈眶,是没顶的幸福与哀伤:是谁跟谁在小屋子里啊?这应该是我的屋子啊。

轮船行在嘉陵江,两岸青山如碧,突然,一座赭红的小房子挂在半山腰,像极了一颗朱砂痣。那一刻,我恨不得飞过江面,一头扎进那房子里:这就是我梦中的栖身地啊......

还有,还有,亚龙湾藏在阔叶林中的小木屋,终南山里屋脊上长草的泥胚房,它们打动我,让我生出幻觉:将来我也有的。

没有。当朋友在农村租了土地,盖起两间房子,院内种了菜蔬花卉,虽然不在山上,也听不见海浪,但人到中年,能掂出自己分量,觉得这个也不错哦。可再一次的,理想被别人实现的耳光响亮地打脸:我连这个都不配拥有。

过隙白驹一匹又一匹奔腾而过,到了暮年,纵使九条命也丢了七七八八,终于明白,自己只剩一条命,要把它安放在一个适合它的地方。

上天悲悯,下雨淋到我,在寻寻觅觅多少年,多少次心心念念不可得后,终于,偶然的一次聚会,在昌邑的龙池,在龙池的牛街,一座小小屋舍,劈面拥抱了我:白墙灰瓦,门前一棵针叶松,向天挺立,院内杏子已落,海棠正欢,三五株闲草野花在角落里兀自茂盛。两扇木门,雕了写意祥云,玻璃窗上闪过你的身影。哦,涉过千山万水,原来你选择在这里。

我仓皇逃窜,非因令人难堪的衰老容颜,而是同伴呼我去牛街转转。

看到街上的咖啡馆,简直太惊艳:县级市乡镇的一条街啊,赫然呈现着我喜爱的蓝山。

往前走,全牛宴,牛肉包,满街香气,满目牛气。只是,看似人间烟火浓,给人的感观却是恰到好处的人间有味是清欢。

夜深沉,各家门前的灯笼,红得如同美人腮,长长的牛街,幽深的牛街,静静的,静得古意浓郁,不由让你沉下心来。

该离开了,但很奇妙的,仿佛有什么拽着衣襟,走不动。是你躲藏在树后的目光勾住我了吗?抱歉,如果我要留下,不会因为你,这个年纪,想爱的,只有自己。我只是单纯喜欢这里,想住在这里,即使一座院落一间房子都买不起,也会像伍尔夫那样,于心中让自己在这里拥有一个屋子,早起看炊烟袅袅,中午去街上吃一客牛肉包子,晚上,在咖啡馆里,听朗读者诵读诗歌,再听见大海花开春天,眼里没有星星了,攒起的皱纹里,皆是笑意:千帆过尽,看墙上一片水渍也是白云呢......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一直飘着的心,如郁孤台下清江水,锦书不再,画楼远逝。没有伤感,内心沉寂:海水木屋鲜花着锦,心里有过便好了呀,适合自己的,才最巴适。所谓适合,就是心安心静,此时此刻,我的心微澜不起。

啜一口黑如地狱浓似深夜的哥伦比亚,与如水月光与朦胧灯光与你的目光,一起沉醉。这安静幽静雅静的牛街的夜啊,我最终还是沦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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