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3）夜宿秆堆

故乡的黄土地留下了我童年的串串脚印，它像流水落花悄然逝去，唯有偷红薯这件事，铭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牛娃偷红薯烤着吃，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农村娃娃常有的事。但我与其他小伙伴不同，胆子小，从不敢在外面偷吃。有一天放学后，我和马牯、牛牯、羊牯等四五个小伙伴去后山放牛。太阳快落山时，马牯提议一起去邻村的一片红薯地挖红薯吃。我不敢去，马牯大声呵斥：“你不去你就是想当叛徒！”我不想成为“叛徒”，只好跟在他们屁股后猫着腰钻进了红薯地。

开挖时还有点害怕，怕被人看见。后来发现周围确实没人，几个小伙伴若无其事地一边挖红薯一边聊天呢，这时我害怕的感觉慢慢被冲淡了。

当我沉浸在烤红薯的美味想象中时，一个声音乍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偷我队里的红薯！”

马牯牛牯他们一听见这个声音撒腿就跑，我当时入迷在红薯的美味里太深，手上还在地里扒拉着红薯藤，并不知道他们跑了。当我抬头环视四周时小，伙伴们都已经跑离了红薯地，只见一个大人举着一根扁担，大声吆喝着向我跑来。

偷东西的羞耻心和害怕一下子就涌上脑门，我赶快丢掉挖好的红薯朝小溪跑去。那个大人追着我跑，一边跑一边喊：“你给我站住，偷我队的红薯。”我哪能站住啊，吓得心都跑出来了。当我跑到小溪时顾不上脱衣服就跳进小溪，游到对岸，头也不回就跑上山了。

我在山上跑呀，不停地跑，一直跑到月亮出来才跑到村边榨粉厂旁的一个稻秆堆停下来。我不敢回家，身上湿漉漉的，怎么办呢？

深秋的夜晚有几分寒气，冰冷的月光照在身上直打哆嗦。我从秆堆中抽出几把禾秆摊开，光着身子一头钻了进去。夜，死一般的寂静，我屏住呼吸，倾听着周围的一切，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几只饿狼围住我的黄牛，我哭喊着：“狼来啦狼来啦！”，一只大灰狼听到我的哭喊声就朝我追过来，我跑呀，拼命地跑，跑到了一个悬崖峭壁，再也无法跑了。正当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只夜鹄从夜空中飞过，一声声悲凉的叫声把我从梦乡中拉回来。我揉揉眼，睁开眼睛，从稻秆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拉着裤子向秆堆走过来。我想这可能是队里米粉厂的守夜爷爷，他是来撒尿吗？是的，他果然是来撒尿的。当他走到我身边正要撒尿时，我突然从稻秆中爬起来：“爷爷，我是摸牯呀！”。守夜爷爷一惊，向右转90度，一股尿流划了个半弧，撒向了草地。

“摸牯呀，你全家都在找你，快回去吧，别急坏了你爹妈。”守夜爷爷说完后就要伸手抓我。我把手一摆，大声叫道：“我不要回家，我的牛不见了，我会挨打的。”守夜爷爷说：“你们几个牙子的牛都被邻村牵去了，明天队长就会去领回的，没事，你爹妈不会打你的，我陪你去好吗？”

于是，我穿上湿漉漉的衣服跟着守夜爷爷回到了家里。我爹妈还没睡，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等我回家呢。我爹妈见我回来了，又喜又怒，想打又不敢打。我怯生生地站着，一种恐惧、后悔和寒冷直袭心头，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妈妈见状，赶紧拉我进里间换上干衣服睡觉去了。

人呀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但第一次犯错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尽管这次爹妈没有打我，但留在我心中的阴影至今都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