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讲古之卅二）“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 四六文摘

刘欣立为太子时，董贤在太子宫里打杂。两年多后刘欣登基，董贤有一次在宫里报时，眉清目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

刘欣远远看到，一下子被迷住了，询问是不是曾经在太子宫里的董贤。一番亲切交谈之后，刘欣任命他为自己的身边工作人员（“黄门郎”），从此开始了备受宠幸的历程。

（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

董贤与皇帝同眠同宿。有一次睡午觉时，压住了皇帝的衣袖，刘欣想起床，不愿惊醒他，用剑割断了袖子。他们恩爱就到了这个地步。

（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

——《汉书·董贤传》

剧照

点评：中国各行各业都有祖师爷：种茶、行医、采药、唱戏、算命、剃头、打铁、织布、酿酒、做豆腐……连开妓院也有个“白眉神”。董贤是载入史册的同性恋的名人，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为“龙阳祖师爷”。

中国同性恋的历史悠久，编《四库全书》的纪晓岚作过考证，认为“杂说称娈童始于黄帝”。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帮助正确认识“同性恋”，推动其“非罪化”和“去道德化”。

可以证实的是，中国自古以来同性恋从来就没少过，而且古代社会的宽容度很高。有两个著名的同性恋故事，除了汉哀帝与董贤的“断袖”，另一个叫“分桃”，发生在更早的春秋时代。

它也发生在宫廷中：卫灵公身边的大臣弥子瑕是卫国的美男子，两人好得如胶似漆，有一次在桃园游玩，弥子瑕把吃剩一半的桃子递给卫灵公，卫灵公一点也不介意，不无炫耀地称“还是子瑕对我好”。

多年以后，弥子瑕年老色衰，疏眉塌眼，卫灵公的说法变了：“这家伙当初太过放肆了，竟然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

“分桃”故事出自韩非一篇叫《说难》的文章，用来说明当一个“杠精”不易。虽然他与卫灵公、弥子瑕差不多是同代人，但感觉不无演义的成份。

相比之下，汉哀帝刘欣与董贤之间的“断袖”，似乎更“货真价实”一些。

《汉书》说董贤“为人美丽自喜”，翻译过来就是长相妩媚，喜欢搔首弄姿。我小时候，村民管这样的人叫“舔身猫”。刘欣远远看到这只“舔身猫”，立马魂不附体，时间停滞。两个男人的相遇，竟成了“一见钟情”的注脚。

皇上对董贤毫无疑问是真爱。由于与董贤形影不离，他把董贤的老婆安置在宫里；给了董贤数不清的赏赐，还把董贤妹妹住的地方仿照皇后住处“椒房”，命名为“椒风”。董贤“贵震朝廷”，一点也不夸张。

魔鬼在细节里。汉哀帝睡觉时不忍惊醒同枕人，不惜拔剑“断袖”，这么生动的一幕，可以想象得到他与董贤粘乎的情形，一方面说明他们平时不避耳目，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对同性恋并没有太多歧视。

相比现在比利时首相带着他的男友出访，还有李光耀孙子举行同性恋婚礼，网络上一片惊呼，在对于同性恋的社会观念上，人类似乎一直在原地打圈，甚至有些“今不如昔”。

合浦汉文化博物馆

古今中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不只一个，但爱的都是女人，汉哀帝迷住的却是一个男人。有一次喝了几杯，他含情脉脉地望着董贤，跟大臣说：“我要像尧让位给舜那样，把皇位让给董贤。”

（上有酒，因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这下子吓坏了一个叫王闳的大臣，跳起来急不择言声称：这江山可不是您的，是您的祖宗刘邦打下来，应该子孙万代传下去的，陛下开不得这种玩笑！

（“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

刘欣叫人将王闳赶出去，并从此以后取消了他陪自己吃饭的资格。

因为与皇上如胶似漆的爱情，二十啷当的董贤位列三公，当上了大司马。连前来朝拜的匈奴使者看到这个嘴上无毛的“内阁一把手”，也深感惊讶，刘欣却特别介绍董贤是治国贤才，匈奴使者连忙祝贺汉皇帝获得这样的国家栋梁——天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不论男女，历史上似乎与皇帝的“爱情”都少有好结果。董贤建了一间非常华丽坚固的房子，有一天房子的大门突然坏了，他心里惴惴不安。果然没过几个月，只有二十五岁的汉哀帝一命呜呼。

这时候那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所谓“奸臣”王莽出场了。皇上没死，他对皇上与这个小白脸胡天胡帝隐忍不发，皇上一挂，他立即向皇后打报告数说董贤的罪状。

皇后将董贤召去问话，宣布了“组织处理”决定：免去职务，把官印官带交出来，回去听候进一步处理。

一回到家，董贤就和老婆就“自绝于朝廷”。他自杀的时间是公元1年，世世代代的人都知道他死了多少年。

董贤的父亲董恭被没收了财产，流放到了现在的合浦。公元前111年汉武帝设立的合浦郡，以出产珍珠闻名，因属瘴疬之地，成为汉代最著名的流放地，有据可查，流放到当地的皇亲国戚和高官或他们的亲属近30人。

董贤父亲死后埋葬的地方，《廉州府志》称，“黄姜岭（廉州府）东六十里，汉董贤父恭徙合浦，卒葬于岭下，今人多呼董公山”。合浦博物馆工作人员实地勘察，认为是以讹传讹，黄姜岭下的董公墓，墓主是一个韩氏家族明初的异姓祖宗。

汉哀帝和董贤君臣二人这出“你侬我侬”，缔造了中国历史上一段艳绝千古的奇缘。历史让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董贤的字叫做“圣卿”，字是对人的敬称，汉哀帝与董贤每日厮磨在一起，他自然不会像现代人叫“小心肝”，但叫“爱卿”却有极大的可能。皇帝的口头禅“爱卿平身”，也许最早就出自他的口。

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说到“爱卿”，遗风所及，到了魏晋南北朝，“竹林七贤”中的王戎，老婆喜欢发嗲，也经常用“爱卿”称呼王戎，有时当着客人的面也这样叫，弄得王某人很不好意思。老婆振振有词：亲你爱你，才这样叫你，我不这样叫你，难道让别的狐狸精叫你？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嘤其鸣也求其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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