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屎克郎!
关于动物,其实我最想写一篇关于屎壳郎的文章。我并不觉得描述这种与屎打交道的虫子有低俗之嫌,相反,关注一下这种真正生活在“底层”、有“大自然清洁工”之称的虫子十分必要。从科学的角度,屎壳郎是如假包换的一种益虫,达尔文称赞蚯蚓是“地球土壤的改良师”,其实屎壳郎同样当得起这么崇高的评价。
屎壳郎像狗尾巴草一样寻常。如果你在村道上发现一堆牛屎,特别是那些日晒雨淋明显有些时日的,把它扒开,就会看到牛粪下面埋着一个洞,屎壳郎就躲在那里,而且往往有好几只。在我的印象中,屎壳郎总是与牛粪在一起。有白马的地方不一定有王子,但有牛粪的地方就有屎壳郎,相反狗屎堆里却很少见。据说屎壳郎习惯在晚上出动,夜幕沉沉,月晦星稀,屎壳郎在黑暗中飞翔,如夜鹰掠过,借助灵敏的嗅觉,它们迅速地找到自己喜欢的食物——这一段太像《舌尖上的中国》。它把巢穴安在粪堆下面,俨然隐士一般,既无安全之虞,又确保粮食供给。
“天下乌鸦一般黑”,据说乌鸦还有白的,屎壳郎才黑得“千篇一律”,所以这句话改为“天下屎壳郎一般黑”更加贴切。不知道是否觉得自己整天与粪便打交道,因为工作肮脏不好意思弄得花枝招展。屎壳郎身体分为两截,宽大的前身有一排扁齿,像“二师兄”的钉耙,能把粪便分成块。它抱定“做一天屎壳郎滚一天粪球”的念头,兢兢业业,孜孜不倦,生命不息,滚粪不止。
滚粪其实是一种强度很大的劳动。我曾经非常仔细地观察过屎壳郎滚粪,它跟人推车、滚石碓、滚雪球完全不同。屎壳郎先用爪子将粪便反复搓成球状,然后背转身体,蹶着屁股往后用力,眼睛不看路,用后脚推着粪球,比埋头苦干还坚决,所以滚着滚着,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也不知道,在那儿白费劲,半天推不动,这才转过身观察地形,然后低下头死拱,把粪球拱出来,调整方向“再接再厉”。如果遇到一处斜坡,粪球咕噜噜滚没了,它就呆在那儿,手足无措,一脸惘然——反正我认为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它眼泪都要出来了,就差没哭出声。许多年以后我读到西西弗斯神话,觉得小时候看到推粪球的屎壳郎,简直就是那个周而复始把巨石推上山顶又滚下去的希腊神祇。
屎壳郎推粪球是为了储备粮食,它把卵产在粪球上,供出生的宝宝慢慢享用。虽然“主观为自己”,但这种劳动却起到了“客观为社会”的效果,可以说哪里有屎壳郎,哪里的粪便就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想象一下,夏秋季节,屎壳郎在田野或土路忙碌着,滚动着一团团粪球,那是一种多么如火如荼、奋勇争先的劳动场面,正是成千上万的屎壳郎默默无闻的劳动,我们才能拥有这个还算清洁的地球。据说假如没有这种虫子,南美洲的牛粪、非洲的象粪将变得不可收拾,会造成严重的环境问题。
但人类对屎壳郎却充满成见。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查了一下,找到超过200条与屎壳郎有关的歇后语,摘录一些如下:
屎壳郎钻粪堆——臭味相投;
屎壳郎照镜子——臭美;
屎壳郎推粪球——滚蛋;
屎壳郎推车——臭架势;
屎壳郎谈恋爱——臭味相投;
屎壳郎伸爪——够粪(份);
屎壳郎碰上拉稀的——白来一趟;
屎壳郎配臭虫——臭味相投;
屎壳郎爬茅坑—— 离屎(死)不远;
屎壳郎爬粪堆——找屎(死);
屎壳郎捏嗽叭——臭吹;
屎壳郎落在猪身上——比黑;
屎壳郎聚会——臭一块;
屎壳郎进珠宝店——臭宝贝;
屎壳郎钻煤堆——黑到家;
屎壳郎掉进面缸里——混淆黑白;
屎壳郎戴口罩——臭干净;
屎壳郎觅食——哪儿臭上哪儿;
屎壳郎打饱嗝——满嘴臭气;
屎壳郎打阿嚏——满嘴喷粪;
屎壳郎搭戏台——臭架子;
屎壳郎吃醋——又酸又臭;
屎壳郎吵架——臭骂;
屎壳郎搽胭脂——臭美;
屎壳郎坐飞机——臭气熏天;
屎壳郎搬家——臭折腾;
屎壳郎叫门——臭到家了;
屎壳郎跌粪坑——死(屎)里求生;
屎壳郎打哈欠——臭不可闻;
屎壳郎传宗接代——遗臭万年。
南非世界杯入场表演——屎克郎推粪球
这些歇后语没有一条是褒义的、是赞扬的,是哪怕有丝毫感恩的。对于这“大自然的清洁工”,与它相关的歇后语本应该是这样的:
屎壳郎戴花——有功必赏;
屎壳郎干活——不嫌脏;
屎克郎聚会——都是出力的;
屎壳郎照镜——咱干苦力的也爱美;
屎壳郎唱戏——劳逸结合或苦中作乐……
但是没有,有的全部都是揶揄、挖苦、嘲笑,展示着人类的智力优势和刻薄寡恩。歇后语就是所谓的“俗话”,俗话反映出的是习俗,往深里说,是一种“文化”的折射。屎壳郎占有了人类最为厌恶的两种特征:一是黑,二是脏。但这并不是屎壳郎的错,就跟一个人的出身一样。用屎壳郎骂人是一种“指桑骂槐”,“污名化”了这种为人类做出贡献的虫子,它使我想起圣经里的故事,那个按摩西法律要受石刑处死的行淫女人,其实谁也没有资格用石头砸它。
(摘自我正在炮制的新作《我的动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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