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瑞雁”被当成“腊鸭”

国庆期间回老家,开车穿过县城,看到一个雕塑。

之前回家时也曾见到,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雕塑的造型挺大气的。

妹妹问我:知道大家叫它什么吗?

“叫什么?”

“腊鸭广场。”

我含着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它像腊鸭吗?

像,太像了!如果纯粹就这名字本身来说,它真的没得说。这个充满喜感的称谓有一种强烈的暗示魔力,让你不由自主变得像一个怀疑老公(老婆)出轨的人,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但它是腊鸭吗?

绝对不是。我老家的特产是小刀和石硖龙眼,并不是腊鸭。这雕塑不像成都机场前那个巨大的五粮液酒瓶,那就是一个按比例放大几百倍的酒瓶,没有人会把它当成别的东东。

不知道当初的设计师知道这个“别名”,会不会一口血喷出来。

不过我觉得让人吐血的,不应该是老家县城这个“腊鸭”,而是成都机场那个五粮液酒瓶。每次经过成都,我都不由自主地替四川人难受:天呀,他们怎么受得了这么个玩意!

艺术的一个特点就是多义性。我顽固地认为缺乏多义性的作品不属于艺术,起码不是好的艺术。能让一些人唱哭,也能让一些人唱笑的歌,才是好的歌;能让人浮想联翩、五味杂陈的绘画才是好的绘画。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莱特。《红楼梦》好就好在“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留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雕塑与《红楼梦》的区别,是它们都摆在阳光底下,不是在马路旁,就是在广场、公园、车站、机场、码头等公共场所,接受不同的人“指手画脚”。如果所有人都理解为同一个意思,像成都机场前那个酒瓶,从那儿经过的人唯一想知道它能装多少斤酒,根本算不上是艺术,不过是像一个土豪戴了一枚粗大的足金戒指。

雕塑是城市的一种摆设——与雕塑相类似的还有建筑物。如果说城市是一个女人,它们就是一枚胸针或发髻,能显示出城市的气质;如果说城市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功臣,它就是一枚徽章,昭示着城市的光荣与梦想。

老家这尊雕塑原名“瑞雁”,它立足的地方就叫“瑞雁广场”。平心而论,虽然这两个字不够响亮,但用一只大雁作为县城的标识,一来寓意吉祥,二来象征飞翔,不仅没有问题,相反有那么一点创意。

倒是成都机场前那只硕大无朋的酒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否像武松要过的景阳冈,表示“三碗不过冈”,喝不了三斤五粮液,别到咱成都来。

把“瑞雁”说成“腊鸭”,不知道头一个想到这名字的,是否一枚吃货。

许多雕塑和建筑物都曾经被像这样恶搞。在给它们取外号的问题上,人们的脑洞前所未有的大。江苏雄伟的东方之门,被叫成了“秋裤楼”;还有上海的“靴子楼”,特别是上海那三幢让人脖子都仰酸的巍峨建筑——上海中心、环球金融中心和金茂大厦,“活生生地”变成了“打蛋器”、“开瓶器”和“注射器”,让人不能不佩服这种“化神圣为凡俗”的想象力。

而最叫人哭笑不得的,应该是现在已成为广州一景的“小蛮腰”,当年网上征名,不知是何方高人想到的“羊巅峰”,霎时获得无数喝彩。

真是问世间'艺’为何物,直教人情何以堪!”

有人认为这类民间解读,是对艺术的亵渎。我倒觉得不必这样“上纲上线”。这种戏谑大多数没有恶意。对于广大劳动人民来说,评价艺术好坏的根本标准就是像或不像。把设计师眼里的“瑞雁”,当成香喷喷的腊鸭,毕竟这是他们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味道又实在不错。

大雅之物,因这种“另类”解读得以传播,也属好事一桩。艺术家也好,立志提升城市品位的领导也好,神经也不妨坚强一些,做不到八风不动,也不必太过“玻璃心”。

这种民间的戏谑,是雅俗共赏中必然出现的现象。与高雅的艺术相比,通俗或庸俗的东西更便于传播与流行,因为它更能挠中人们的痒神经。

相比于把“瑞雁”解读成“腊鸭”,我倒觉得“大酒瓶”一类雕塑才是对艺术的亵渎。除了让人感受到酒企的财大气粗,并没有带给人一点美的享受,更体会不到城市的“精气神”。

雕塑现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城市建设中,这自然是一件好事,除了美化环境,它的一个作用是可以帮助提升人们的审美能力。

雕塑与建筑具有比小说、诗歌、文章更强的公共性,受众更为芜杂,有着更直接的观感。怎样在呈现多义性的同时,争取最大公约数的接受者和欣赏者,应该是设计者考虑的首要问题。(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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