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人家十五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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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英文是杭锦后旗三道桥镇黎二村的党支部书记,日前在一个采访当地农民增收的场合,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河套农村特大家庭的故事。这家人有同胞姐妹弟兄15人,周英文便是其中的一个。
周英文的父亲上世纪30年代从甘肃民勤逃荒来到河套,在三道桥的杨家河畔找了家地主揽长工,10多年后结婚成家。从1944年到1966年这20多年里, 周英文的父亲跨跃了两个朝代,经历了许多艰难世事,家产没挣下多少,但陆陆续续生了15个娃娃,多数是一个比一个大一岁,九男六女,超过了杨家将佘太君家的人口。
周英文的父亲解放后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生活过得也不比普通农民强多少,但生得娃子一个比一个机灵,活蹦乱跳。生到第十五个时,有天老周在公社开会,一位领导很严肃地问他道:听说你有15个娃娃,没有饿死的吧?老周非常乐观地、用正宗的民勤话告诉他:绝对没有,百分之百的成活率,有一个羊,就有一片片草。
夜里睡觉铺明沙
乐观是一种生活态度,但过日子却是另外一回事。
周英文排行老七,1953年出生,解放前的事他不知道,但他赶上了15个兄弟姐妹全部到位的那段时间。
周英文说,至少有十来年的时间,全家17口人挤在一盘大土炕上,总共有三四床盖体。两三条破羊毛毡,只够大人和女娃子铺着。周英文的母亲具有穷人过日子的天赋,她会充分利用当地资源。每到冬天,她从房后的沙窝里担回一些明沙倒在炕上摊平了,再用柴火把炕烧热。光头小子三四个人打颠倒睡,合盖一床盖体。前半夜明沙热乎乎还好说,一到后半夜,明沙晾冷了,免不了你揪我扯抢盖体。那真是:可怜一床烂棉絮,不遮男儿好身体。尽管如此,大家伙都没有头疼脑热的毛病,一个个结实的像“活鱼儿子”似地。
南泥湾精神到周家
15个娃子,衣服由大到小顶替着穿。周英文清楚地记着,最艰难的一年,他的两个小妹妹还没上学,没有裤子,穿着哥哥姐姐的大褂子在家猫着,来了生人便蹲在炕上。他们的母亲会织布,但即便是织女下凡也戗不住人多,大的没缝好,小的又烂了。因为她白天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只能在夜里的煤油灯下摇车纺布、缝衣做鞋,有时候爬在纺车上就睡着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周英文弟兄姐妹15人,男生都会搓麻绳、捻毛线,女生都会纳鞋底、缝衣裳。每到腊月生产队放了假,全家人一齐上阵,搓麻绳的、纳鞋底的、捻毛线织毛袜的,各负其责,流水作业。好比当年南泥湾搞大生产,轰轰烈烈,不亦乐乎。因为母亲告诉他们,谁不动手谁过年就没有新鞋穿。有位公社妇联干部来检查工作,顺便想来看看老周,一进门见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继而泪流满面。事后她对周英文的父亲说:你们家的人不是农民,是工人啊!......
一人一双新鞋,刚过正月,有许多男生的脚趾就有“红杏出墙”的迹象。 周英文的老爹不敢怠慢,急忙从镇上请回一个钉鞋匠,老鞋匠戴着一个用毛线绳拴的破眼睛,挨个给每双鞋包皮头。包上皮头的布鞋,一脚能把牛腿踢断。周英文穿着这种鞋,每天步行20多里到镇上的中学念书,走得大步流星脚底生风。
大队书记好借粮
周英文的老爹,一个操着满口民勤话的老汉,当时是三道桥的风云人物,当过大队书记、三中校长、公社卫生院院长,且都是一把手。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让一家人过着凄凄惶惶的日子。但周英文回忆,老爹一有空就用旱烟袋敲着窗台,非常自豪地对老伴说:咱这么大的官,还愁没有吃?咱现在想去哪个队借粮就去哪个队借,想借玉米借玉米,想借高粱借高粱!
20来口人吃饭(还带着周英文二爹家两个孤儿),在生活最困难的年代,吃好的没有,玉米面窝窝就得蒸两净楄子,酸白菜土豆汤熬一大锅,不放油一人一大碗,放点油一人两大碗,再放点辣子就有人不放碗。十名以后还没排到锅台前,前三位已经吃的碗底朝天......过大年吃猪头,20斤一颗是一顿,40斤一颗也是一顿。正月初一吃一顿肉少菜多的饺子,初二就恢复了玉米面。
周英文说,几十年的事了,饥一顿饱一顿的事也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到死也忘不了:那些年月,家里头从来没有过剩饭......
冬天杀了猪是河套人改善生活的一段好日子。别人家喂一口猪,他们家喂两口。为了多吃猪肉,兄弟姐妹夏天没命似地掏苦菜。秋天粮食上场时,除了几个大的参加劳动外,其他人利用所有时间到地里头拣麦穗、拣黄豆、拣山药。十来个娃子20多双手一人提一只红柳箩筐。拉庄稼的人一见就说:哈,老周家的“儿童团”来了。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一秋天可以拣200多斤粮食,春天就有了保障。
周英文回忆道,那时候,公社干部来检查工作,就在他们家吃饭,自然比平时要吃得好些,老妈在厨房烙油饼,几个小的就围在门口闻香味儿。老妈心疼不过,抽空瞒着老爹拿出一块,从门缝里递出来,说,就这点啊,谁抢着是谁的.....后来,凡是来家吃饭的干部,都有意少吃些,给他们留些解解馋。
穷日子好过
从周英文的父亲来河套算起,周家有三代人在黎二村住了80余年。其中有50多年过着半温半饱的日子。但我们从周英文的叙述中却看不见多少苦的痕迹。他说,穷日子好过,大家稀里糊涂、嘻嘻哈哈地就过来了。弟兄姐妹15个,除了老大没有上学之外(学了铁匠给家里挣工分),其余的都进过学校门,有两个高中生。其中,两个考上了国家教师,还有几个在阿盟,老九周军文自学成才当了医师,并是阿盟小有名气的作家。特别让人感动的是,周英文的父亲当大队书记时,政府每年给村里头招工、参军的指标,但父亲总是把指标送给那些比他更困难的家庭。后来,一位公社书记看不过去,没有通过老周,把他们家老二安排在了乌海水泥厂。
周英文乐观开朗的老父亲68岁去世,他的母亲还健在,被住在城里的子女们抢来抢去享清福。村里现在只住着 周英文和他的老伴,“子女们都飞出去了,光景过得都不错。” 老周家总人口现在以愈百人,可谓浩浩荡荡。过年时分批回乡,车水马龙的景象要持续半个多月......
周英文家房后有棵沙枣树,那是他的父亲亲手栽下。每到沙枣树开花时,周英文总要站在树下,,摸着布满沧桑的树皮,回想那些苦中有乐的岁月......
(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