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
在北大校园里匆匆转一圈下来,最欢喜的还是有博雅塔做后景的未名湖。
冬天的未名湖看起来就像是块水晶,冰封湖面,太阳照上去反射着光。
湖并不大,可能是不规整的关系,湖面却显得开阔。
岸边人不多,显得很安宁。
今天的北大之所以让人仰慕,是因为“清北”是应试教育的标尺,国内所有最为著名的高中,无不是以考上几十个“清北生”而傲视众生。
它与北大最初的样子并不相符。
当年,这里曾是一座充满使命与责任感的校园,人文底蕴是唯一的一把量尺,以致于炫耀荣光都是件幼稚而可笑的事情。
在这里,曾经只有时空、氛围,门槛、台阶并不显明。
“未名湖”就是一面镜子。
照今日世俗的标准,你很难想象出,此湖竟是由一个做过小学教师、中学教员的学者命名的。我们经历过位高权重者题字、命名的时代,在北大这样的学府,名家如云的环境里,依靠自学而成就的历史学教授钱穆先生,居然够格够胆,把一个人工湖很有意味的称呼,永远的留在了北大的风景里。现今的北大,你就是有个博士头衔,想进来站讲台都难。钱穆那样的小学教师、中学教员的身份,任凭你怀揣再大的学问,若想在这里成为学术界的大师,可能么?
“未名湖”曾经是北大的魂灵。
最简单、最朴素的,有时就是最美的、境界最高的。
知情者说,“未名湖”之称是出自钱穆的一个闪念。我现在去想它,实在也只有用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后提出的“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之义”办学理念去诠释。严复、陈独秀、李大钊,以及胡适、朱家骅等等,这些个意见相背离甚至反目的知名人物,居然可以先后出现在同一个环境里,这就是兼容并蓄,这就是思想自由,这也就是钱穆灵感里的“未名湖”。
“未名”不是空,而是至高至深,至博至容。
北大永远都有一个自己的底色。
行走在未名湖的岸边,我格外想念那些曾在湖边散步、凝神思考的有名的大师,是他们自由、深邃而悠远的思想熏陶,让这湖水与园林,让北大和中国文化的百年历程中,生出了几分独特的灵气。
夕阳抹一块金黄在冰面上,一位长者和年轻的学子们一道在湖面溜冰。
新年刚开始的北京,还被暖冬拥在怀里。
不由得想到曾经在这里播种、耕耘的那些大师们。
北大哲学系有个叫熊十力的教授,他很狂气的说过:“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人能讲,其余都是混扯”。
他极其怪癖,在老师办公室门口贴一纸条,上面写着“师生蚁聚一堂,有何受益?”他偏要坚持在家里给学生上课,被称为不上课堂的名教授。
有次熊十力翻钱穆写出的《先秦诸子系年》,认为是“混扯”,心头陡生火气,在书上打叉;如此还不觉解气,干脆扔在地上边踏边骂。
师从周作人的著名文学家废名,很是佩服熊十力,俩人经常在一起探讨问题,却常因意见不同而大吵大嚷。
一日吵着吵着听不到声音了,却见两人滚在地上扭打;次日,还是平常如初的谈笑着。
打架的事情是周作人当做有趣记下的。北大人不会以为熊十力如此作为坏了为师的分寸,反看作是趣事,真性情。
熊先生曾经当面跟毛主席申明,拥护共产党、新中国,但学的是唯心论,无法改变自己的哲学主张。即便是十年浩劫期间,熊十力也从不挂领袖像,只设孔子、王阳明牌位,朝夕膜拜。
一百多年前,北京顺天中学堂毕业的一个年轻人几次报考北大落选,他恨恨的说:“我今后一定要够得上,要北大请我当教授。”
结果这个止步于中专毕业学历的学者,真的被蔡元培请到北大教印度哲学。
他就是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儒家”的著名大师梁漱溟。
1919年,24岁就出任北大讲师的梁,出版了《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此书一度再版八次。
1953年,他与毛泽东在公开的会上,就总路线拟定稿忽视农村建设激烈争论,在毛动怒后,会场上他竟当众要求毛要有听取不同意见的雅量。
那以后他便成为“反动”而不“反革命”的学者,历经劫难终不悔。
这就是北大,这也才是北大人。
眼前,溜冰的长者很自如很轻快的和年轻人一起在未名湖面飞行着,我的视觉、灵魂也和他们一起飞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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