烀猪食

小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个猪栏,猪栏里至少养一头大肥猪,多的四五头,还有的人家会喂窝猪。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养着肥猪,有几年,还养起了窝猪。

一头母猪,生一窝肉乎乎的小猪崽,在地上滚来滚去,撅着小嘴巴,东拱拱,西嗅嗅,着实可爱。

小猪喝奶的时候更可爱,母猪妈妈安详地躺在地上,小猪崽边咴咴叫,边拱着母猪妈妈的奶头,你挤我我挤你,一副安乐祥和的景象。

看到这种温馨的场景,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的心,那一刻,都会被它们彻底萌化。

可是随着小猪崽们慢慢长大,可爱的模样渐渐褪去,噩梦也要悄悄到来了。

那噩梦便是烀猪食。

越来越大的它们,吃食也越来越多,因此烀猪食也要越烀越多。本来早上烀一锅就够吃的,现在下午还需再烀一锅。

五六岁光景的时候,母亲烀猪食的时候,我就会帮忙给烧火了。

烀猪食要用团瓢锅屋(团瓢:用木头棍、玉米秸和麦苫子搭起来的简易的小屋子)里的大锅灶,最初家里的大锅灶还是带风箱(有的地方叫老虎灶)的,得边烧柴禾边拉风箱,火才能烧得旺旺的。

关于风箱还有个谜语,大概是:王大娘伸伸腿,王大爷呱嗒嘴。

很形象地说明了风箱工作时的样子,前面的把手一拉,后面的风门就开一下,风就进来了,吹进灶里,火见了风就会烧得很旺。

后来大锅灶经过改良,改成抽灶,加了烟囱,风箱也就慢慢弃之不用,这样一来也减轻了烧火人的负担,拉风箱的手被解放出来了。

风箱也就成为一种罕见的古董了,现在还可以在旅游景点里面见到。

小时候,烧大锅底,都是用麦炀或者玉米秸。

麦炀就是麦子脱粒时一同碾碎了的麦秸。

麦收之后,家家户户都在麦场里堆几堆麦炀垛,供一年的大锅灶烧火用。

麦炀烧起火来,人是不能离开的,要一把一把地往锅底里添,不添就会灭火;玉米秸的话,比麦炀耐烧一点,添一些后,可以出锅屋到院子转一圈回来,火还不会灭。

所以做小孩子的时候,是不喜欢烧麦炀的。

不过有麦炀烧还算好的,烧火多的人家,一年还没到头,麦炀垛就烧完了,玉米秸也烧完了,就得去村北河边的杨树林里去耧杨树叶子,晒干当柴禾烧。

这种杨树叶比麦炀还要碎,烧火的时候更是走不开的,一走火就就灭。杨树叶烧起来,有股涩涩的但又很清新的味道。

印象中,小时候烧火,天天烧,没有一天不烧的,真是提起烧火就头大,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烧。

有时候去小伙伴家玩,看小伙伴也在家烧火,心理就平衡了很多。

小孩子玩心大,盼着赶紧烧完火出去玩,往往添一锅底的柴禾,想把火烧的旺旺的,好赶紧把锅给烧开大吉。

母亲就拿来一根火棍说,柴禾不用添这么多,用火棍拨动着些,火苗又大,柴禾用得还少,可以节约柴禾。

自从有了火棍,除了拨弄锅底的火,还会拿火棍乱涂乱画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地上、锅台上,连母亲竖在墙边的烙煎饼的鏊子底都给画了。

鏊子底面,一直被火烧,会积下一层厚厚的锅灰,那层锅灰画起来正得劲。

只是下次母亲再烙煎饼的时候,煎饼老是烙不均匀,有些地方会糊,母亲才知道,鏊子底面被我用火棍给胡画了。

后来每次让我烧火,母亲都会提醒一下,不要画鏊子底。

再大些,八九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烀猪食了。

秋收的时候,母亲看看太阳快下山了时,就先让我回家,烀上一锅猪食。

回到家后,先拿个水桶,到水缸里舀半桶水,把水桶提溜到大锅灶前,再把水桶里的水舀进大锅里,盖好锅盖。

然后才坐到灶台前的小板凳上。

“哧”一下,擦亮一根火柴,点燃左手拿起来的麦炀(引火的柴禾最好就是麦炀,一点就着),右手再抓一把麦炀,同左手点着的麦炀一道送进大锅底,火就大起来了。

然后再源源不断地往锅底下添柴禾,同时用火棍拨动,这样一锅底的火就旺旺地烧起来了。

听到锅“吱嘤”了,锅里的水就半开了,于我,就有盼头了。

再多添几把柴禾,很快大锅盖子就开始冒起一圈热气,锅里的水就大开了。

这时锅底的余火还在烧,就不用再添火了。

赶紧去大缸里挖上几瓢子玉米面和地瓜面,掀开锅盖,倒进正在翻滚的开水里,然后迅速地爬上锅台,蹲着用两手抱着一根三叉木头棍,使劲搅和,一直搅到玉米面和地瓜面均匀无颗粒为止,再盖上锅盖闷一会儿,这一锅给猪崽们享用的猪食就算烀完了。

如果有地瓜秧或者猪草要放时,就得先拿刀把地瓜秧或者猪草切碎,大锅添水的时候,把切碎的地瓜秧或者猪草一同倒进锅去,后面的程序不变,不同的只是猪食的味道而已。

有野菜的猪食,猪崽们会吃得更欢一些,猪吃食的时候“呱唧呱唧”的样子也很可笑。

现在想想,烀猪食其实是很快的事情,前后半个小时就能搞定,可在小时候,老觉得要花好长的时间才做完。

烀完猪食的大锅底,有时候会烧上几个地瓜,或者几个土豆,再或者,用玉米皮包上一块芥菜疙瘩,烧一下。

烧熟的芥菜疙瘩,酷似烤鱼子,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可以当零食。饿了的话,就着大饼馒头,一顿饭就解决了。

烧地瓜和烧土豆,也好吃,总归,自己弄的东西,都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成就感的味道。

记忆中从读四五年级开始,我就没怎么再烀猪食了,想来烀猪食的接力棒应该是交给妹妹了吧。

现在农村谁家还养猪,养猪都是养猪场的事情了,所以小孩子们再也不用愁烀猪食了,当然也就更不会有烀猪食的记忆了。

再向模模糊糊的记忆深处探去,我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家里的那个团瓢锅屋,里面有一个大锅灶,大锅灶前,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把火烧的旺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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