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需要分享的海城
Apr.
23.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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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从倒车镜里看着父母送行的身影落泪,我狠命拽着衣角以为这样就可以忍住一场离别的苦楚,然而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滚落,炽热得像要把身体烫出无数孔洞。
那天的黎明裹着棉被的味道,还有许多乒乒乓乓的家具声,从车子后座幽幽地飘来。
那时候,我以为很多回忆都会在脑海里就绪,排列成一道长长的行道树,安稳地立在目光两侧,送我走向前行的路。然而真相却是,所有的记忆都在那一天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从此迈过那天高速路口的日子,就恍惚间多了一层滤镜。
或许,你可以说自己是在岁月的叠加里不紧不慢地长大的。然而我却觉得,转变不是一点一滴的事,而是一瞬间的一个决定,从此就变得不同了。
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抛开了熟悉的脸庞,陌生的环境里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催促我们长大与适应。我还记得那年夏天的一场薄雨,送我走进了如今生活的地方,那时的广场上每一块瓷砖都很透亮,反射着天空的深蓝色,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日子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走远了,很多来不及深深雕刻的记忆也因此变得轻飘飘的。当很多初来乍到的慌张渐渐褪去以后,我的生活又开始了新的惆怅。尤其是当我突然发现,方圆百里,我没有倾述的出口的时候,这种惆怅便愈发清晰了。
刚来这里时,我加了一个花店老板的微信,她和我一样年纪,我以为我们会经常联系。可是只有在茉莉花凋谢的那天我们才说了一句话,然后,她在我眼里便只是一位花店老板,而再无其他幻想了。
我想,我还是享受孤独的,这种孤僻就像是你走进了一座山谷,景色绝美而你内心充沛。可是,人不能永远拥有美景,我可以独享快乐,却无法在忧伤时忍住不去倾述。
有趣的是,那些活跃在手机通讯录里的人,似乎只能在闲来无事时调侃作伴,而一旦你想找到一个能接住你眼泪的人,就难之又难了。于是,黑暗中的屏幕经常只停留在头像目录那一页,我看着那一排方方正正的小图片,像是小时候看杂志里彩铃广告的插图。
找从前熟络的人聊天,就像是往回走了一步,回到了曾经启程的地方,依靠一些两人共同的回忆对当下做出一种现实的解答。这种分享带着一丝逃避的感觉,不过也能让人在曾经的记忆里拼凑出此刻的自己应当如何。
然而,这种分享如今也可舍弃了。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们所谓的分享,不过是想通过外界认可的声音来使自己强大。但实际上,如果你能消化生命里大部分的悲愁喜乐,那么很多诉说其实都变得轻盈了。
如今这座海城,每天清晨都会吹来阵阵夹杂着海浪的风声,稀薄的阳光会从遥远的云层里走到阳台上,倚靠着窗帘洒下一地斑驳。直到黄昏日落前,所有草木都大口呼吸着湿润的春色,而每晚夜幕来临时,星辰与万家灯火皆一一映衬着显露初色。关灯、落锁,窗外会有沉重的风声,像老人酣睡的时刻,让人心落深谷,睡意浓郁。这样的日子里,我想分享也成了多余的。
恍惚间觉得,其实这些岁月本是没有边界的,我们之所以离不开群体,是因为一种荒蛮的天真让我们以为热闹便是快乐。然而,当许多顾虑都来自于外界的干扰时,摧毁与重建便在我们逐渐走向孤独的路上一一被实现着。
渐渐发现,其实我一直在寻找那些,不需要依靠壁炉里的火焰也能让人感受到温暖的日子,那是一场舒展身心的远走,是一一告别了曾经的滤镜,重拾自信的单人旅程。
离开那些支撑我坚强的拐杖,我发现自己也可以生根独立,只是许多个瞬间像一封封私密的来信,使人总想在这个世间得到另一种妥帖的回应。不过,只需要你静静聆听,其实仅一座永远陌生的海城,就能消化你生命里的阴霾,温暖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