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绿杨归路，燕子西飞去

点绛唇

作者　贺铸

一幅霜绡，麝煤熏腻纹丝缕。掩妆无语。的是销凝处。

薄暮兰桡，漾下苹花渚。风留住。绿杨归路。燕子西飞去。

　　

　　

注释

霜绡，白手帕。

麝煤，一种意思是指写字的墨，因为有香气，称为麝墨。如杨万里诗：“南溪鸥鹭如相问，为报春吟费麝煤。” 一种意思是熏香。如苏东坡词：“金炉犹暖麝煤残，惜香更把宝钗翻。”意思是，铜香炉依然是热的，香看着烧完了。爱惜香就用头上的钗子来翻弄，让香继续烧起、烧尽。

熏腻，熏得香过多了。腻，过多，如油腻。

的是，确实是。

销凝，像丢了魂一样茫然看着一处。张炎词：“黯销凝，铜雀深深，忍把小乔轻误。”

渚，水中的小片陆地。

燕子西飞去，暗含着让燕子传书信。古人说到信使常用的有这么几个动物代替。一个是鲤鱼，出自汉代古诗《饮马长城窟》：“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例如，秦观《踏莎行》：“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一个是大雁，这是从《汉书》上救苏武的故事而来，说苏武将信绑在大雁腿上，汉昭帝射下大雁看到书信，知道苏武还活着。这是汉使编的假话，为的是让匈奴释放苏武。如晏殊《清平乐》：“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如李清照《一剪梅》：“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再就是青鸟，来自《山海经》等神话传说，说青鸟是三足神鸟，是西王母的使者。西王母驾临前，总有青鸟先来报信。如李商隐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如李璟《摊破浣溪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再就是今天咱们要说的燕子传书，这个故事出自五代王仁裕的笔记小说《开元天宝遗事》，说有个叫任宗的湖南商人，离家几年不回，其妻子看到燕子双栖，想丈夫了，就写了首诗：“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勤凭燕翼，寄于薄情夫。”系在燕子脚上，让燕子传给丈夫，这只燕子飞到荆州，落到任宗肩上，任宗看到了诗，感动得哭了，连忙回家。唐人顾况的诗：“紫燕西飞欲寄书，白云何处逢来客。”如王沂孙《高阳台》：“朝朝准拟清明近，料燕翎，须寄银笺。”（这个说法是传统说法，其实在唐以前就有人幻想着让燕子寄书，比如江淹《拟李都尉从军》：“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贺铸词中常说燕子传书，如“赖有雕梁新燕，试寻访、五陵狂，小华笺，付与西飞去”“西飞燕子会来时，好付小笺封泪帖。”这句也可看作美女想让燕子捎书信。但也可以只从字面理解，燕子西飞去，她却不能西飞去找他。

　　

　　

试翻译如下

一方白手帕，在香炉上熏得一缕缕纹丝都香喷喷的。拿手帕掩着娇容没有一句话，确实是到了让人失魂发呆的地方。

天快昏黑时兰桡划动，水波荡漾直到围满苹花的渚头。风快把他留住。（可惜他走了）在绿杨阴阴归来的路上，燕子翩翩西飞去。

　　

　　

赏析

这是首传统的闺情词，写女子送别男友的伤心。先从一方手帕写起，并赋予手帕很明显的象征意味。霜绡暗示着女子心地的纯真洁白，被香熏得每一根纹丝都透着香，象征着女子为情所困、不能自拔。接着是神态描写，手帕既作为象征，又成为一个道具，何以掩妆？怕让别人看到她的伤心，无语更是有千万句话都要说却又说不出，一句议论“的是销凝处”看似直白，却将这种情感点明，使这段文字不那么晦涩。

下片先写出发时的情景，时间是薄暮，也带着象征意味，天要黑了，女子的心情也将转入黑暗。船桨划动，水漾波纹直散到堆满苹花的江渚，女子的心里也起了波澜，船桨（兰桡）不是划在水里，是划在女子心上，荡漾的水波也不是水波而是女子的情丝。至此，“风留住”一句内心的呼喊，就自然而然迸了出来。可留又留不住，回来绿杨阴阴的道上，燕子西飞，女子又回头，看燕子能西飞，她却不能追随而去，何其伤感！

王国维说，有人把词中语言分为景语和情语，不知道景语即情语也。这首词，无论是写物、写人、写景，无一句没有情感在，的是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