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烟火黄昏》
烟火黄昏
曾经有个人他说:我无数次想过自杀,一个人带上安眠药和毒药,去森林深处或者偏远荒凉处,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知道,哪怕我消失了,也没有谁会寻找我。他说这话时,脸上很落寞,也很孤独。此时,正值黄昏,我们趴在楼顶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天渐渐变得暗淡,夕阳红也慢慢的褪去,最终挡不住黑夜的来临。
我知道他是一个容易感到绝望的人,慢慢的把自己锁在孤独的牢笼里,根深蒂固,无可自拔。某年某月,我们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因为萍水相逢,没有顾忌,没有猜疑,所以说话便多了一份坦诚。人很多时候都这样,最真的话,在熟悉的人面前是无法说出口的,所以当非说不可时,会选择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因为这样让人感到安全。
那年我19岁,他27岁,他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而我是一个愿意听他讲故事的人。他17岁便一个人离开家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太陌生了,陌生的让人感到恐惧。他一下火车,便被淹没在这个城市里,如尘埃般渺小。他身上只有母亲留给他为数不多的钱,住不起旅馆,夜黑了便栖息在桥下,饿了买馒头省着吃。最终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在路边招工,他便欣喜跑过去,像在无尽的黑夜中,望见黎明。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才是真正的无尽的黑暗的开始。那人答应他包吃包住,工资每个月1500元,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庆幸的事情,他脸上放着光彩。当天他便坐上了一辆面包车,随他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大家脸上都还有一丝淳朴与天真未曾褪去,却因生活,不得不出来讨生活。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远离父母亲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身份相似,大家便一起嬉笑玩闹起来了,未曾注意夜晚车的方向渐渐偏离城市,颠簸在山路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是黎明时分,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夹含着露水。他们被带进了这个地方,每天天色刚亮便要起来干活,白天除了吃饭时间就是不停的干活,周围还有监视的人,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晚上睡觉听这里比他们先来的人说,他们有些人已经在这呆了三四年了,每天在煤矿里干活,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是黑的,这里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切断了,很多次逃跑,却又被抓回来了,然后便是暴打。我在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他的恐惧,时隔10年,如今的他经历了太多,但回想起来仍然会感到恐惧。他说他在里面呆了半年,他没有跟说这半年里他所受的痛苦与折磨,或许,是因为太疼,所以不敢太仔细地回想吧。他说,了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我摇头,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眼神交汇的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疼楚,而他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我不知道。他说他年轻的时候长的帅,有一次老板娘看见了他,便把他叫到了一边,小声跟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想出去,可以来找她。老板娘走的时候笑的很妩媚。他信以为真,以为她会帮他,于是某天中午趁大家在吃饭,便偷偷跑去找她,她把他带到一个小房间,将门反锁,告诉他,只要他听话,她便会让他离开这里。接着老板娘便在他身上发泄着性欲,没完没了地做爱,他已经忘记了疼,变得麻木。那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长的让他忘记了恨,忘记了疼。麻木地望着天花板,心已落入绝望的谷底,不管如何的爬,都无济于事。在黄昏的时候,老板娘终于停下来,一脸满足地看着他,把衣服身份证扔给他,老板娘引开守卫的人,让他从隐秘的小路离开。他说这一段的时候,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光一点点地被黑夜所吞噬。
后来他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最终遇到一辆从乡下开往城市的货车,把他带回了城市。他不知道自己饿了多久,脑袋迷迷糊糊,走路摇摇晃晃。这时正处深夜,他看见一个女生,走在有些偏僻的马路上,他想都没想,走到女生的面前,恐吓她把身上的钱都给他,并且让她保证不报警。女生看起来很害怕,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了。他没有伤害她,她也没有报警。他说:了了,我其实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当她走远,我才渐渐意识到这是犯罪。而我如今却很感激那个女生,她没有报警,同时,我也对她很愧疚。后来他一个人在城市里晃荡,孤零零的,当他蹲在角落里透过玻璃望着豪华餐馆里的人吃吃喝喝,自己肚子里饿的只剩下胃酸的时候,有个人发现了他,并且让服务员给他送了一份吃的。他吃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给那个人做了三年的保镖,除了吃饭住宿,没有要一分工资,甚至不惜为那个人挡了一刀,刀口很深,差点致命。他说到这时,我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流了下来,落在了栏杆上。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条命,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不管好坏,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那条命努力地活着。但是我不知道,为何他的命,如此坎坷。如今的他,仍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生活,喜欢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还知道他最近还养了一条狗,叫皮皮。去年快要过年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要跟我唠嗑唠嗑,快过年了,要沾沾我过年的喜庆。我知道,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便没有了家,一个人,到处飘零,像断了根似的。他说他经常望着别处的烟火发呆,他也渴望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一个散发着橘黄色灯光的家,这个家里,有他的妻子,要是有个孩子就更好了,他是极爱孩子的人,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他说这话时,声音是颤抖的,有些沙哑,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此时,夜已经黑了,烟头闪着红色的光,远处的霓虹灯打在我们身上,无意间我看见了他手腕处的伤疤,很大一块,狰狞地可怕。我问他怎么会这样,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自己拿烟头烫的。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一个人,该有多绝望,才会一次次地拿烟头去烫自己却浑然不知疼。
这是一个让人容易感到绝望与孤独的世界,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却没有一丝叫做温暖的东西。我不知道上天是否会稍微对他仁慈那么一点点,让他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家,让他的心,不再飘零。但我相信,黄昏过后,是黑夜,而黑夜之后,是黎明。而这世间,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等黎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