眄睐《凌晨》

凌 晨

□ 眄睐

凌晨2点33分，她发出一条动态：

“很高兴认识你，不然我的灵魂就要坏死了。深呼吸，觉得多了一点什么，也少了一点什么。差一分，一年后，见。”

原来她也还没睡。虽然知道她明天就要再次走向那个熟悉的无硝烟的高考战场，但我也没私聊劝她赶快睡下或者说些鼓励的话。

高中时，她在8班，我在2班，我们并不同班。因为某次考试，我们在同一考场，她坐在我前面。每个人涨红着脸，抓紧写着最后几题，整个教室都是哗啦翻卷子的声音和沙沙写字的声音。突然前桌的她大叫一声，“滕”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张皇失措的样子很无助。我看到倾倒的水杯，溢出的水浸湿了试卷，水柱顺着桌沿啪嗒流到板凳上。我也“滕”的站起来，拿着卫生纸赶忙擦水、吸水。“快先把试卷拿起来，你水杯移开...”我话音未落，监考老师就呵斥我们迅速归位，不要乱走动。我返回原座，看到所有人的手就像装了发动机的齿轮一般，急速有力的转动着，表情木然，全然沉浸在手头的试题中，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后来考试结束，我把水杯还给她，从她眼神中饱含的亲近之感，我就直觉的意识到我们是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我们不是饭友。我们也只是在灵魂躁动不安的时候来找找对方而已，但那早已如一根粗绳捆紧了我们。涉足灵魂心境的事总是要比瓶瓶罐罐、中午饭晚饭吃什么和成绩排名来的更震慑人心。

高考是一道折痕，同一平面并肩的我们被翻折扭曲到前前后后，又和另一群人共处另一个平面。所以在大学寝室的某日，看到旁桌的室友盛装打扮准备出席校庆晚会时，我忽的意识到我认识的从前的你们，现在也不再是你们了，因为现在的我也不是从前的我。就如同处于两个时空一般恐惧、神秘又陌生。

我刚入大学、她刚复读没多久的一个早上，她发消息告诉我昨晚她做的一个梦：

我和他骑着摩托车，不知怎么的又进了派出所。可能犯了事吧。他穿着黑色T恤，立在门口，很好看。我们发短信聊着，虽然距离不到两米。我短信编辑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没发出去，他的短信就跳出来，“我喜欢你”。

我说我还挺替她感到开心的，刚入水深火热的高四，还能梦的那么甜。不像我，军训一天练到晚，一沾枕头就睡着，遗憾的事在梦里都圆不了。

我们俩只字未提那个“他”，却也心知肚明。反正提不提都那样，都是过去了的人，只能在在梦里才可能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

我一直知道她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我也一直告诉她这其实没什么必要。但她选择了复读，也无声的再一次告诉我她想做的选择。在我清醒理智、看谁都能客观评价上一二句的时候，我是深感人的独立性的，没有觉得人的生活必须要另一个人来参与才行。但悲哀的是，人生来就是社会属性的动物，我时常会感到自己灵魂的躁动和无处安放的抑郁，想想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原本以为上了大学，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认识很多不同的人，了解他们奇怪又冷僻的心，但发现其实哪个阶段都差不多，聊得也还是那些无关痛痒的话，虽然从“吃几楼的饭”到“哪一款口红好看”，从“你物理考了多少”到“你交过几个男朋友”。除了寝室同学天天见面，在生活方面也算可以相互照顾的那类，其他一群群认识的人，也只能算认识了，就连路上遇到某人，我都还会花上很多秒来揣度我们之间熟知的程度有没有达到有打招呼的必要。

“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怪人。”我睡眼惺忪的站在寝室阳台上，看着楼下男男女女不紧不慢的走过，想到她再过几天就又高考了。“但很多人是因为你的怪而爱上你。”她一天中的第9节课下课了，电话那边吵闹，估摸着正在人潮涌动的去食堂的路上。“但将来某一天他们也许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讨厌我。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我望向远处的操场，看见夜幕缓缓垂下，逼迫着太阳的余晖埋进山后。电话那头仍旧喧嚣，不知她是否听清了我的话，沉默了几秒后，她扯着嗓子拼命想压过人群的声音：“啊，太吵了。反正你等着我呗，也没多少天了，到时候我就是你学妹了哈哈哈，我去吃饭了，再见啊。”

在忙碌翻滚的洪流中，人才会糊涂而快乐的忽略掉未来存在的不可能，才会盲目而坚定的相信自己不确定的能力。而此时的我是清醒而缓慢的存在，这就意味着我必将是痛苦的，我带着绝望的心去提前承受最坏的结果，但这也反证了我对最好结局的渴望。

凌晨2点34分，我不愿再去想这所有的可能和过去的种种，我们生来本就形单影只，空手赤膊着与世界抗衡，但孤独的我们却又是相互依赖的，自然就被迫接受了这些烦恼，而这也许就是活着的意义。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啊。”打完字，我放下手机，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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