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姑娘《如此一程,足矣》
如此一程,足矣
大家笑得有多牵强,哭得有多委屈,想念是有多安然无恙。
——张嘉佳
树子说“对不起,我爱你,可还是不能留下来。”
沙沙不理解,“爱我,为什么不能留,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留下来?”歇斯底里的质问没能挽留一颗去意已决的心。
也是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一切的不能都只是因为不够爱。
张嘉佳说过,青春太容易说好,我们说好,时间说不好。
年轻莽撞的小孩许下了太轻易的承诺,说过太多的自以为是的“我爱你”,留下了太多太多夜深人静的啜泣。
时间说不好。不好。
沙沙变成了莎莎。
再遇见莎莎是在去年的年初三,沙沙变成了大波浪,红短裙,细高跟。
婉言拒绝了莎莎的酒,“还是喝茶吧,不是说好了很久不见的那场相聚一定要品品茶吗?”我轻轻地放下茶盏。
茶总能让人安定下来,无论是清淡悠远的香气,还是甘香陈韵的味道。
“我们还是分了,即使我变成了这样,他还是不要我了。”沙沙的红唇在一张一合。
莎莎说,阿绿,你家的茶怎么那么苦。
知道吗,盛满了眼泪,就算是葡萄糖也会是苦的。
当沙沙还是以前的沙沙,当学校的木棉还没有落完,我们总是在那条落红满地的石板道上感慨着校外的那些女子,有为爱而狂的颠沛流离;有被欲望侵蚀的爱慕虚荣和无所不为;也有低头于生活毫不留情的冲击下的憔悴不安。
如今,好像我们都快要变成当初我们所讨厌的人了。
“阿绿,我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沙沙闭着眼睛,神情痛苦的把茶一饮而尽,好似这茶里全是眼泪。
七年前,我们高一。
我们束起高高的马尾,骄傲的走进全区最好的高中,那所我们梦寐以求的中学。我们穿着宽大粗糙的校服,奔走在校道上。偶尔,我们也会抱怨,抱怨着古板枯燥的三点一线。但更多的还是对如今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满满的兴奋。
转瞬间,北风阵列。
沙沙突然告诉我,树子要走了。
“我留不住他,可是我可以跟随他。”这是沙沙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沙沙悄悄地走了。
沙沙消失了。七年。整整七年。
放下茗盏,“沙沙,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莎莎的眼角依稀可见几条深深浅浅的皱纹,深蓝色的美瞳后面是无尽的空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莎莎一遍一遍地说着,然后突然放声大哭。
对不起。向谁道歉呢?是那些和我一样爱着她的人还是她自己?亦或是那段被她无情放弃了的青春?
小孩子不总说对不起,大人总说对不起。
小孩子大大咧咧,却总不轻易伤害人;大人小心翼翼,却总是受到伤害。
沙沙义无反顾的去到了树子的城市。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沙沙提着行李出现在树子租住的房子前,带着微笑,“树子,我来了。”。
树子显然是被惊到了,愣了几秒后,紧紧的抱住了沙沙。
今夜的天空铺满了闪烁的星星,就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黑蔷薇,神秘暧昧。
树子一遍遍地呢喃着“沙沙,我爱你。”。
树子不是树,是风,是流浪,是沙沙留不住的牵挂。
树子和沙沙的相识就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很是俗套。
十岁那年的冬天,皑皑白雪覆盖了整片大地。毕竟是贪玩的孩子,沙沙和我趁着家里人午睡,偷偷地跑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小山坡。那里有着厚厚地积雪和三两株傲梅,芳香扑鼻。
我们想建一个辉煌的城堡,穿上用雪做的衣服成为漂亮善良的白雪公主。
我们不知道白雪公主的衣服不是用雪做的,也不知道白雪公主也是怕冷的。
我们哆嗦又艰难的不断往自己身上裹着柔软的雪,满心等待着化成白雪公主的那一刻。殊不知,我们的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
是树子找到了我们。也是缘分吧,当时并不强壮的树子无法同时背走两个人,他背走的是沙沙。
长大后我曾问过树子,为什么当初选择的是沙沙,明明是我离你比较近。
是的,这不符合逻辑。
树子说,很多东西冥冥之中都是有着牵连的,茫茫人海,相遇的人都是靠一种无形的力量拉近的。
后来,树子和沙沙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
说实话,树子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全身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暧昧。
白皙皮肤。白日里柔软的长发安分的垂在肩上,有着万千女人无法企及的妩媚。夜晚长发随着激昂的的节奏起舞,树子犹如挣脱牢笼的狮子,带着无比震慑人心的魄力朝这城市走来。
这个夜夜笙歌的城市似乎离树子越来越近。
沙沙才十八岁。沙沙真傻。
沙沙挽起了长发,换下了破洞的牛仔裤,终究还是成了橘黄灯下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我们曾同情的那种女人。
沙沙说“我很满足。有心爱的人在身旁。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不后悔。”
沙沙真傻。
树子越来越火,火得好像这个城市才是他的故乡。
树子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正常工作的时间从未改变。
沙沙睡着了,窝在沙发的一角,怀里抱着树子送的第一只小熊。橘黄灯下,嘴巴微张,眉心稍皱,俨然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多少孩子,多少孩子为了爱被迫变成了大人。
零点。
树子从一家酒吧走到另一家酒吧,携着三位风尘女子,一路欢笑。
凌晨三点,树子酩酊大醉。
凌晨四点,酒醒人散。
家里,桌子上的饭菜结上了厚厚的一层油,沙发一隅的女人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窗户被树子开到最大,寒风呼呼地穿过树子的身体,窗台上,微微闪着红光的烟头越来越多,烟雾缭绕。
次日,阳光拂晓。
“沙沙,你走吧。”树子显得很安静,慢慢的从窗户旁走向沙发。似乎一夜都没有睡,窗台上堆着的烟头,触目惊心。
“你走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沙沙以为只要她也变成大波浪,红短裙,细高跟就能让树子不抛弃她。
沙沙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容反抗的,比如我喜欢上了你和我不喜欢你了。
在这场盛大的宴席里,沙沙落荒而逃。
沙沙说,从此,因为一个人,害怕一座城。
我轻轻地把沙沙抱在怀里,茶的清香袅袅袭来,“沙沙,睡吧。生活还要继续的。”
我没有办法责怪树子。
树子曾给我寄过一张明信片,灯火明亮的世界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黑影。树子说了对不起,为了沙沙的青春,而不是他的不爱。他告诉我,生命里有太多猝不及防的事情,然而这些猝不及防会告诉你,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曾经以为只要愿意追随,便可花开遍地,一世繁华。
曾经以为,只要许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便可世世相依。
如今却奢望能像个老友,提壶老酒,对坐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