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大干部和小瑕疵》

大干部和小瑕疵

1.

父亲有位同事老武，宣传机关挣扎多年。恰好赶上新老青黄不接的幸运时刻，阴差阳错的坐上了代理部门副职领导的位置。然好景不长，实干派首长毕竟还是知人善任的。待到一年多后青年才俊资历足够，便要老武禅位了。

退下来以后，老武依然占用原来的办公室、公车、部门领导的小号车牌等等。干部部门提醒几次，他却装傻充愣迟迟不肯交接，顾及着共事多年的同志情面，也不好意思频繁敦促。弄得继任者每每乘车出入机关，还需等待哨兵上报请示、登记检查；下属请示报告，还要长途跋涉到新领导原部门阅批文件。机关老人儿喊他“武局长”，便笑眯眯的点头示意；新同志唤他“武主编”，便冷冷哼哈打对过去。干部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暗讽老武官迷，一身老秀才的穷酸气。

那年春节团拜，按照惯例老武一家上台献歌一首。唱毕，“二老板”灵机一动，叫继任者上台念新春贺词。随后踱步上台，一句“老武累了，该歇歇了……”逼着老武当场允诺交接，好不尴尬。

2.

04年，父亲下部队代职，时任二号首长也是一并继任。那时候，单位为每位常委分一套独门独院的红砖二层小楼。楼前楼后都有菜地，有的领导就差遣战士种点黄瓜土豆，美其名曰自给自足、陶冶情操。老二号折腾出一块地，种满了草莓、大葱。调走之后，时常差人来除除草、打打药，实际也不可能吃的到了，但就是舍不得半途而废。

来除草的战士想到达后院菜地，必须进入二号首长的小楼，穿过一楼的走廊。老二号就给那几个战士留了一把门钥匙，还为了装工具占了楼梯下的小仓房。他特意打电话知会了新二号，弄得后任略有不快却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直到有天，新二号的女儿来探亲，两个战士冒冒失失的开门进来，迎面撞到了穿着清凉的小姑娘……

新二号冷着脸，命令军务股长下了个通知，组织警卫调整排，扛着铁锹铁镐，两天之内，铲除营区内一切自留地上农作物。他带头垂范，亲自动手铲了后院已快长成的草莓大葱，还在会上旁敲侧击地对部分干部的小农思想羞辱了一番。

晚上，父亲跟他在院里喝茶乘凉。他吐掉嘴里的茶叶，略带鄙夷的甩了一句：“一个团职干部，连他妈一块地都舍不得，还能带得出舍得拼命的兵?!”

3.

李副院长住在27层。前年底，大院住户刚刚拿到钥匙的时候，大家挨家挨户的串门走访，看看你家是怎么装修的、他家是什么风格。李副院长动员了手下司机、战士、亲戚等一切可用资源来帮忙装房，省下了一大笔装修费，自己也累的汗流浃背。

业余的选手自然也装不出什么好房子，副院长不可心，有时便急皮酸脸骂东骂西。帮忙的费力不讨好，慢慢的也就只出工不出力。有一天，刷胶的师傅渴的受不了，问李副院长哪里可以讨杯水喝？老李翻了翻白眼，叫司机花8块钱买了一桶19升的矿泉水，告诉工人捧着桶喝。

次年初，各家入住。楼上楼下都是共事多年的老机关、老朋友。大家在微信群里相约“燎锅底”，每个周末一家，轮流做东请客。而到了李副院长，上家很自然的没有“交旗”给他，下家又很自然的越位接了旗。李副院长好不尴尬，不好询问，却又苦思冥想不明就里。

上面提到的，级别都不低。大多到了晋升的瓶颈，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几道难以逾越的坎儿。不管是在党政军还是公检法，任职于此，事实上也都具备了激流勇退的资格。他们是“大干部”，作派又像是小官僚。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瑕疵，却潜移默化对自身发展构成了巨大影响。至少在常人看来，这些影响都应是我们避之不及的，但世人往往当局者迷。

上述之事均出自父子饭后闲谈。子拼搏于世，游走于体制，归根结底老父用意深切足见父爱深沉。今日娓娓道来分享给大家，但愿其中警示，足够诸君自律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