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而从心所欲‖文/雪不冷

七十而从心所欲

《论语为政篇二》中说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然而，人到七十，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吗，这可能是礼记中理想中的大同社会吧。

老婆已经年近九十，因年纪大，家中的祖上在村里又颇有名望，村里的人就都尊称她一声老婆，老婆已经五世同堂了，老婆在外村人的眼里，她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值得她们茶余饭后坐在门口津津乐道一番，嘴里，眼里，心里满是羡慕。

在村里人眼中，这位常年独自坐在门口的老妇人是事多的，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她是讨人厌的，她就住在我家后面，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家会对她有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一直是和蔼可亲的。

小时候，爷爷奶奶去田里做事，我上学回来就会去后面老婆家吃饭，老婆会给我准备小凳子，站在她家的桌子前，给我添好饭，往我的碗里夹菜，还会特地做我喜欢的菜，她最喜欢问我的就是“我做的饭好吃，还是你婆婆做的饭好吃”，我当时很小，但是很捧场。

后来，爸爸在市区里买房子了，我们也就很少回来，偶尔回来看看爷爷奶奶，高考结束那年我回来住了一段时间，散散心，陪陪奶奶。

时隔几年，再次回老家生活，再看老婆，却在村里人口中是这幅模样，大家嫌弃她事多，大家觉得爱管闲事，喜欢对别人家的事说长道短。

我每天出出进进厨房都可以看见她，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拿着小板凳来我家后门口坐着，只是坐在自己家门口，看着我们，我跟她打招呼，她应该是年纪大了听力受到影响，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奶奶让我走过去大声点，我照做，老婆听到了，笑得可灿烂了，忙拉我进她家和小时候一样在柜子里找吃的给我吃，只是我看着手中的糖，已经化软了，看着柜子上的灰，应该很久没有人回来看她了吧，我回来了，应该算是她家的常客了吧，每天我都会跟她打招呼，她都把我拉去她家从柜子里面拿颗糖给我，只是那些糖都已经不能吃了。

在我离开老家的前一天，老婆在我家吃晚饭之前端了一碗汤来我家厨房，看见我就把汤递给我，我不好意思接，老婆就直接放到桌子上，说：“以前在我滴屋里吃饭，我都没有煨汤你喝，你明天走，老婆煨汤你喝，老婆明天死了，你要回来看老婆啊。”突然听到这个话，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奶奶连忙扶着老婆的胳膊替我答应，把老婆慢慢地掺回了家，这是我回来的两个月中第一次见到老婆主动来我家，看着她勾着背，杵着一根没有经过多少修剪的木棍，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碗汤，突然好想了解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让一个精神饱满，每天都要将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老婆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晚上我和奶奶睡在一起，我实在是好奇以前那个人人尊敬的奶奶如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没有人来看她，为什么大家也不理她。

从奶奶口中得知，在我们从老家搬走后不到一年，他们家老二的儿子出车祸死了，也就是老婆的孙子出车祸了，而出车祸的原因就是因为老婆的孙子想要自行车，老婆向来对我们这些晚辈都是疼爱有加，就私自帮他买了自行车，孙子高兴地骑着自行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了。二儿子媳妇闹着要把老婆赶出去，二儿子没办法找老婆要来些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搬去别处了。大儿子媳妇看着眼红，也学着买房子找老婆要钱，搬去别处了，偶尔回来看看老婆。

老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他们走后，就只剩老婆一人，老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刚开始的一年经常天还没亮就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远处哭，拉都拉不住，哭她可怜的孙子，哭她自己命苦，有时朝着隔壁左右要休息的人，难免会抱怨几句，被别人说了几次后，哭倒是没哭了，喜欢跑去别人家说别人家这里不干净，说别人家媳妇不勤快，说别人家儿子不会做事儿，没本事。久而久之，村里没有人喜欢她，她也没地方去，后来的几年就像我回来看到的这样，天天就是一个人坐在门口，天还没黑就关门睡觉了，也没见他的儿子孙子，重孙们回来看她，外人眼中五世同堂的热闹于老婆而言，更多的是笑话吧。

听着奶奶讲老婆这几年的经历，讲得很平静，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过多的感慨，好像这件事是很正常的一样，让我觉得静的不正常，明明看着这么冷静，可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一份老之将至的孤独与无助，甚至是害怕，我不知道奶奶到了老婆这个年纪会怎么样。

隔天，我走的时候，奶奶给我拿着包包不舍得放，抱了我好久，老婆也站在她家门口看着我们，我和爸爸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回到市区的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跟奶奶打电话报平安，奶奶舍不得挂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因为怕浪费了话费才挂掉电话。

高考成绩出来了，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全部填的本省，不想离家太远，不想离奶奶太远，更不想奶奶在本该随心所欲的年纪里活成老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