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的遭遇

我是在路边把老黑捡到的,老黑上了我的车。我放低音响问老黑,先生您去哪?老黑想了一下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说,我回二百公里外的单位上班,老黑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上班,吃住你也得管了。

车行驶在G30高速公路上,老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点着一支烟,递给我,然后开始了我们的聊天。

老黑说,东,你和大疆、烂菜都是用大脑决定行动的人,我是用眼睛决定行动的人,这就注定了,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们的生活永远不会有交集,军校毕业二十多年了,我们每个人的轨迹都不一样,其实这种结果早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

我笑了笑说,老黑,你怎么伤感起来了,我们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同学加战友,也算是铁哥们了。

老黑学着当年的样子,用舌头卷起烟屁股,按下车窗,吐了出去。然后说,这辈子被女人害了,也害了很多女人。

老黑的故事,在我们毕业之后,多次听别人说过,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故事。

老黑当年写给那个貌似城市姑娘的情书在毕业实习后放在了狮子校长的办公桌上,这封早没有了记忆的情书和老黑那一巴掌改变了老黑的人生。

毕业后,老黑去了南疆那个偏远的公安局。那地方少数民族的比例是百分之九九点几。老黑走在那个著名的产玉的小县城,感觉回到小时候家乡的小镇。这个小县城用二十年前三个耳熟能详字来描述再恰当不过,那三个字叫:脏、乱、差。

老黑说,当年自己真是个土包子,上了几年军校根本没有改变心底那种自卑,当年梦想着上了军校,毕业后是国家干部,可以在大城市,娶一房城市媳妇,风光的带回家乡。而离开部队后,他基本上每年都带不同的漂亮女人回家过年。

老黑第一个妻子是公安局长的女儿。那地方汉族人口本来就少,所以适龄女青年更是少之又少。估计质量也不高。

那会那个偏远的小县城没什么业务可开展,老黑的工作就是跟着公安局值班,抓捕,打击非法宗教。

公安局配的手枪是那种大号的五四式,挺重。

老黑的枪是被公安局长在旱厕的土块隔墙上捡到的。捡到枪的局长召开紧急会议,可以想象在南疆那地方,干警把枪忘到旱厕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老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当时老黑沮丧的想,看样子得脱军装滚蛋了。但局长开过会后,没让老黑写检查,也没上报该情况,而是把老黑叫到办公室谈心聊天,并关心起老黑的人生大事。

局长看上了这个不长记性,赖不兮兮的小伙子,在那个地方适龄的汉族男青年也不多,老黑的质量算高的。

老黑和公安局长的女儿结婚时,老黑25岁,局长的女儿28岁。老黑结婚时,没有同学也没有亲人在身边,结婚那晚,老黑被一群民族干警灌多了。

那会南疆的反恐任务很重,老黑和公安局的干警基本是没黑没白的设卡子,抓涉恐分子。家庭生活一塌胡涂。口角也就从那时开始了。

一次夜归和妻子吵了起来,老黑一巴掌就把妻子打翻在沙发上,然后扭头走了。半夜妻哥在局里那间没玻璃的宿舍中找到老黑,老黑才知道妻子住院了,心急火撩老黑骑着破摩托赶到医院。妻子躺在病床上,流产了。

面对医生的时候,老黑才第一次得知,妻子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生育。如果生育就会有生命危险。那晚,老黑在脏脏的医院哭了。哭的天昏地暗,哭的睡着了。醒来后的老黑第一个决定就是离婚,老黑从农村出来,老黑还肩负着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老黑不是个高尚的人,绝对不是。但老黑是个男人。当年在当地算质量很高的男人,所以老黑不久就又认识了一个小学老师。

老黑和妻子冷战的时候就在小学老师的宿舍过夜。当公安局长的老丈人知道这事后,提着枪半夜满大街的找老黑。离婚是不可避免了。

毕业后我第一次见到老黑,已是三年后了,老黑开着一台破破的212吉普路过我当年所在的城市。在军校的时候,我和老黑接触不多,但再一次相见那种久违的同学加战友的感情还是让我俩拥抱在一起。我喊老黑喝酒,老黑说不喝了,车上还带有两个同事,一个逃犯,这次是从乌鲁木齐返回不能停留,我把两瓶酒放在老黑车上,然后问老黑,结婚了怎么样?老黑说,不怎么样。我又问:怎么回事,你不在电话中说过,女大三,抱金砖嘛。老黑说,妻子在棉麻公司上班,确实每月工资是装在网兜里提回来的,那地方有钱也花不出去。我“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老黑离婚后去找过那个小学老师。在同样破旧但很干净的宿舍中,小学老师哭了,然后又笑着拒绝了老黑。小学老师说:老黑,我爱你,但不能嫁给你,家里给介绍了一个对象,可以把她调离这个鬼地方,调令已到了,三天后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然后,小学老师把衣服脱了。泪眼婆娑对老黑说,再爱我一次吧。老黑站起来,用眼睛扫描着女老师青春喷发的胴体,然后低着头,拉开门走出去。

在关门的瞬间,老黑脑中想起一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所以回身,又一脚踢开了门,冲进去了。

老黑离婚后,公安局长一喝多就提着枪满县城的追老黑。支队领导考虑到工作开展的难度,也考虑到哪天公安局长喝多了,真把老黑毙了还真是个麻烦事,所以老黑被调回了地区所在的城市。

与小学老师分手后,老黑对于女性的看法也就不在圣洁了,也就开始了他鬼混的生涯。

老黑第二个老婆还真是老婆,他比那女的带来的孩子大十岁,那女的比老黑大十岁。且那女的是公安局长弟弟的前妻。老黑的行为正好给公安局长上了一剂眼药,不光上眼药,还长辈份了。加之老黑从县上调回来后,天天喝酒,打架,闹事,支队领导为纯洁部队,第二年底老黑被踢出了军队。

老黑转业后,回到了家乡的人事部门报到,然后就是培训,然后就得给老婆联系工作,给老婆带来的孩子联系学校,然后就给老婆打电话通报事情的进展情况。

电话那头老婆没听完老黑回家乡的琐事,就打断老黑的话,然后,说有二件事要告诉老黑。第一件事,老黑的转业费九万多元钱,她领出来了,并还帐了。老黑奇怪的问,还谁的帐。那边老婆就说,这段时间老黑不在家,她就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起打麻将,输了,还赌帐了。老黑“噢”了一声,这些男人的名字,他第一次听到。他没吭声。第二件事,她不能和老黑回老家,老家那个小县城还不如她现在的城市,她在这个城市长大,亲戚朋友同学都在这里,跑到老家那个山沟沟里的鬼地方,干什么去。那不就意味着这辈子就完蛋了嘛。电话这头,老黑又“噢”了一声。电话那头那老婆又说,我们离婚吧!老黑愣了一下,接着说,我不会离婚,我也不会再回去,你等着吧!

转业干部培训结束后,老黑被分回了入伍所在的乡武装部,老黑拿着报到通知单到乡政府转了一圈,当年那里破烂程度还不如他在南疆那个县的公安局条件好。

老黑把那个报到通知单和介绍信随手撕了,丢进了臭哄哄的厕所,然后用尿把那堆盖着红砣砣的废纸浇湿。

老黑回家给父母说,不要工作了,要回新疆闯天下去。

老实巴交的父母无言的看着这个当了十年兵,已长大的儿子,背着一个用了十年,破旧的印着“当兵光荣”的包,离开了家门。

重新走出家门的老黑,一无所有,看着高原洁白的云和湛蓝的天,老黑想起了一首当年流行过的歌。“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确空空行囊”。这次出行,他将真实的成为一个流浪的游子,没有了组织,没有了收入,没有了家,更没有钱。他唯一拥有的只有年迈多病的父母和曾经一起共同学习、战斗过的同学和战友。

自卑的老黑其实也很自负,那时的老黑已无脸面对正在蓬勃向上走的同学。

他去了他当年在南疆那个小县城公安局最好的朋友的公司,那朋友早一年退役,在乌鲁木齐开了一家不错的装修公司。

那一年时间,老黑最大的乐趣就是揽工程,2000年的时候,装修公司还很少,宾馆业才刚起步,老黑那一年接了三个宾馆的装修,这让老黑的口袋丰满起来,也让他的业余生活放荡起来。

那一年,也让老黑知道了世态的炎凉。老黑那会想,曾经让他讨厌的“组织”,是多么的伟大,在部队时“组织”管吃、管住、管发工资,还管问寒问暖。站在“组织”这个山头上,老黑也曾俯视芸芸众生,那会“组织”给了他自信、自尊甚至自大。离开“组织”后,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要饭的,为了讨要施工费,他带着民工,爬过塔吊,睡过走道。这都没什么,而跑城建、工商、税务这些牛逼单位时,老黑觉得人家都是爷,这些爷连他这个孙子都不认,请人吃饭都得先看脸色。虽然这些部门,每个大厅都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但老黑恨不得在为人民服务中加一个字,这些人“为人民币服务”才对嘛。而当年在部队时,“组织”在他眼中怎么尽是邪恶,不让他喝酒,不让他进歌厅,不让他泡妞,不让他收礼,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给了他一个框,他一出框,“组织”就要安排人找他谈心,谈的他昏昏欲睡还不放过他。怀念“组织”的日子,老黑就拿着自己的组织关系到处落户,但没有一个组织再要他了。他是内陆人,没有户口,没有了组织,没有身份,只有身份证。

装修的宾馆每家都欠有他一二十万的尾款。宾馆就成了他的家,免费吃住折尾款。所以老黑也有了一个让女孩子眼热的称谓,黑老板。

那段时间,宾馆总台的服务员每天见了老黑都红着脸,低着头,因为老黑每天都带不同的女人回宾馆。

第一个盯上黑老板的是他公司的会计,这姑娘我隐约觉得见过一次,是老黑请我去他家吃饭,那姑娘下厨做的。那会我已调乌鲁木齐工作,所以偶尔老黑会和我联系。

老黑有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父母从老家的农村接出来,给国家敬忠,他没有机会了,但敬孝的事,老黑含着泪背着破包离开家的时候,就决定了。

那个会计进入他的生活是父亲住院的时候,那姑娘成夜的守在病房,晚上就趴在父亲的床边睡,这并没有改变老黑的态度,老黑那会身边不缺女人,但这事感动了老黑的父亲,父亲就代表组织找老黑谈话了,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呀。

孝的具体表现就是顺,老黑顺从了父亲,那会计确实对他也好。老黑脑子一热,就用会计的身份证买了房,买了车,把剩余的十几万现金交给了会计去管理。

一年后,老黑提着那个破包悄悄逃离那个才装修好的新房后,老黑再一次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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